<font color="#167efb">暮色兰州城。</font>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b>一座桥、一碗面和一声吼</b></font></h1> <h1> <b>第一次到兰州时,天已擦黑。给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天灰蒙蒙的,空气中有明显的煤烟味,灰尘似乎肉眼可见。后来,在七进甘肃时,曾四次再访兰州,观感纷繁。但至今仍然鲜明活现的,是一座桥、一碗面和一声吼。当然,还有这里的朋友。<br> 兰州的烟雾沙尘再怎么不济,那也是我这等“南蛮”仰望的地方。走进兰州,就仿佛走进了一座露天的历史博物馆,众多的历史文化地标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b><br></h1> <font color="#167efb">兰州老街。</font> <h1> <b>站在白塔山巅俯瞰兰州,黄河如一条金色的绶带,将皋兰山与北岸的峰峦分隔,又串联起两岸的烟火人间。这座被群山环抱的河谷之城,古称“金城”,其名始于汉武帝时期。公元前121年,霍去病率军大破匈奴,命部将李息在黄河南岸筑城设防,汉武帝命名“金城”,喻其固若金汤。彼时,这里既是军事要塞,也是丝路咽喉。隋朝时改置兰州总管府,“兰州”之名自此沿用千年,而“金城”则化为历史的注脚,沉淀于城墙砖石与市井方言中。如今,西固区陈官营一带的残垣,仍可窥见汉代金城的轮廓。这座城,曾见证张骞凿空西域的驼铃,目送玄奘西行的孤影,更在明清时成为茶马互市的枢纽。 <br> 对兰州的念想,在于其历史名城的厚重,也在于街头巷尾的民间烟火。特别是与R兄结识之后,大有“因一个人爱上一座城”的意思。他的文人气质与通渭土音,摆明是官家秀才和西北汉子的混血。我始终相信,在兵马俑的阵列中可以找到他的孪生兄弟。他恣意的放声大笑和仰头喝酒的豪爽,不时浮现眼前。他带我在陇原大地上走了许多地方。</b><br></h1> <font color="#167efb">霍去病兴建“金城”雕塑。</font> <font color="#167efb">黄河边上老水车。</font> <h1> <b> 在穿城而过的黄河边徜徉,滨河路上的“黄河母亲”雕塑,是多次瞻仰过的兰州标志性景观。不是对一座雕塑的顶礼,而是对她身旁母亲河的致敬。母亲侧卧,婴孩嬉戏,柔美的线条与奔涌的浊浪形成奇妙反差。略呈黄色的花岗岩,是黄河的颜色,是炎黄子孙的肤色。 “黄河母亲”塑像基座上刻有水波纹和鱼纹,源自马家窑彩陶(公元前3300年-前2050年</b><b style="color: inherit;">)的原始图案,透露着甘肃悠远的历史文化。</b></h1> <font color="#167efb">“黄河母亲”雕塑。</font> <h1> <b>不远处是大名鼎鼎的“中山桥”,这座1907年由德国人设计建成的铁桥,横跨黄河两岸,被誉为“天下黄河第一桥”,结束了黄河上游千百年来没有永久性桥梁通行的历史。钢铁桁架在夕阳下泛着青色,每一根铁柱,每一块铁板,都见证着近代工业文明与古老黄河文明的对接。站在桥中央,向东西望去,黄河两岸的景色尽收眼底。一边是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车水马龙;另一边是古老的白塔山,山上的白塔在绿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古朴,这座元代忽必烈敕令修建的藏传佛塔,塔身八面十三层,檐角悬挂的铜铃在风中叮叮当当了600年。这座桥和桥下的汹涌黄河,多次流进我的梦境。</b></h1> <font color="#167efb">“中山桥”夜景。</font> <font color="#167efb">白塔山佛塔。</font> <h1> <b>第一次到兰州,是参加一场会议。一天早晨,我放弃五星级宾馆的丰盛早餐,悄悄“打的”去吃兰州牛肉面。上车对“的士”司机说:找家正宗的牛肉面馆,不要那种高大上的。司机二话不说带我七拐八弯到了一条巷子里,指着路边店说:老兰州人都认这家!可惜如今忘了店名。只见面馆外,食客蹲坐马扎,捧海碗大口吃面,大口喝汤,发出满足的吸溜声,人人头上冒着白气,那叫个酣畅淋漓。拉面师傅双臂舒展,面团在案板上摔打出韵律,顷刻间化作“毛细”“韭叶”或“大宽”。看似简单,却是多年练就的功夫。正宗兰州牛肉面须严守世代传下来的古法:一清(汤清)、二白(萝卜白)、三红(辣椒油红)、四绿(香菜、蒜苗绿)、五黄(面条黄亮)。走进店里,那浓郁的牛肉汤香味扑面而来,牛肉片鲜嫩多汁。店小二端上面来,青花瓷碗中,清汤浮着白萝卜、面条如丝绝不含糊、撒上翠绿蒜苗,再加上一勺辣椒油,哇哦,真是人间美味。其实,人的幸福感得来并不复杂。</b></h1> <font color="#167efb">热气腾腾拉面馆。</font> <font color="#167efb">色香味俱全。</font> <h1> <b>几次在兰州城瞎逛,想寻一场秦腔戏看看,都不能如愿。但没想到有一次在武威留宿,却不期而遇。那是座城隍庙前的小广场,临时搭起的戏台被汽灯照得贼亮,知道是草台班的演出,我还是急急挤上前去。<br> 幕布未启,我已嗅到某种异样的气息。那是汉子婆姨们手里的梆梆肉、卤猪脚和糖蒜、黄米馍的味道,还有阵阵飘来的汗酸味。<br> 突然,骤起的梆子声把我吓了一跳。陈旧的幕布卡卡顿顿地拉开,台上两侧只有几个吹鼓手,空空荡荡没见演员。只听一个苍劲的声音“哇呀呀”地大吼三声,板胡尖锐地拔起,那声调像支淬火的箭矢直蹿夜空。一老生踉跄出场,不断甩动三尺长须。观众立刻安静了下来。不知是何折子,一句也没听懂。只是听唱腔不断拔高,如怒如吼。一众武生翻着筋斗跃上台,鼓师的双槌在牛皮鼓面急促炸开。观众的喝彩声也随之吼起。<br> 旦角出场了,把个水袖舞成了白练。她的唱腔带着砂砾的粗粝,听懂了一句:"周仁回府夜沉沉——"尾音未落,满场观众齐声接唱"府门外悬挂着两盏灯",声浪似乎要扬起黄沙。</b><br></h1> <font color="#167efb">秦腔吼起来。</font> <font color="#167efb">看客如醉如痴。</font> <h1> <b>秦腔的"吼"打进了我的心里——那不是唱,是八百里秦川的罡风裹挟着砂砾在喉管里奔突,既有陇右高原的苍凉,也有秦人血脉中的刚烈。这高亢到近乎暴烈的声腔,不是唱给人听的,是唱给莽原上呼啸的风,唱给深沟里倒流的河,唱给那些在旱塬上刨食却始终昂着头的生灵。在这片盛产英雄与悲歌的土地上,秦腔把某种倔强深深刻进秦人的基因。<br> 有人类学家研究了兵马俑之后,指出古代秦人的典型相貌是:国字脸,高颧骨,线条分明,胸肩宽阔,身材魁梧。我在甘陕行走时,曾关注身旁秦人的容貌,他们的面容大多已然“和谐”,身材也不算魁梧。这大概是文明进化的结果——今人已无须在长城垛口执戟杀敌,无须在黄土高坡刨食糊口。写下这些文字时,忽然心有戚戚:当AI横扫世界之后,也许秦腔会变成靡靡之音?人类会柔弱成一根芦苇?我们侃侃而谈的“文明”,但愿不是煮青蛙的温水。</b><br></h1> <font color="#167efb">“黄河楼”气势磅礴。</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