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琐记

光辉岁月（修身养性）

端午琐记

（散文）光辉岁月

记得那年端午将至，大学放假了，我匆匆忙忙在端午的前一天赶回了老家。

老家是一个不太出名的小城市。端午前，街市上便显出些异样来。先是卖菖蒲的小贩不知从何处汇集在街市，青郁郁的叶子排在地上，倒像是谁家遗落的书卷。妇人们围拢了去，讨价还价的声音浮在热风里，竟也带着几分清香。

　　雄黄酒向来是儿时端午的热销产品。每到端午的凌晨，大人们就会悄悄地将雄黄酒抹在孩子们的耳朵周围，说是防止虫儿爬耳朵里了。店家将黄澄澄的酒液盛在粗瓷碗中，排出一列，远远望去，恍若一排小小的铜镜，映着往来行人的面孔。买雄黄酒的多是老人，说是要驱邪避毒，如果是“妖魔鬼怪”，一喝此酒就会变回原形。记得四十年前第一次去老丈人家过端午节，大早晨的，非要让我喝几杯雄黄酒，我再三推辞说早晨从未喝过酒，大舅子的老婆（叫嫂子的）笑着说“如果你不喝，就是怕变回原形！”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妖魔鬼怪”，就喝了几杯雄黄酒，一天都是晕晕沉沉的……大概现在的许多年轻人不信那个“邪”了，雄黄酒的生意越来越淡了。我却疑心那些老人不过是要借个由头，买回去自己喝了，重温那辛辣的滋味罢了。

　　粽子铺前最为热闹。那裹粽的妇人手指翻飞，糯米、枣子、豆沙，便都乖乖地躺在箬叶里了。她每裹好一个，就排入蒸笼，不多时，蒸汽便裹挟着香气窜出来，勾得路人驻足。偏有几个顽童，围着蒸笼打转，被呵斥了也不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涎水几乎要淌到地上。

　　江上的龙舟赛早已操练多日。汉子们赤着膊，筋肉在阳光下泛着古铜色的光。鼓声一起，船便如离弦之箭，两岸的喝彩声排山倒海似的压向水面。偶有船桨激起的水花溅到观者脸上，便引来一阵善意的笑骂。

　　艾草束悬在门首，渐渐风干了。每到黄昏，风过时便轻轻摇晃，投下的影子在地上写着无人能识的文字。大人们说，艾草不但能驱走蚊蝇，还能避邪，因此，端午节前后，家家户户门前都会插一把艾草。孩子们腕上缠了五彩丝线，跑动时犹如拖着小小的彩虹。

　　端午节那天，家里的老人们会起个大早，从外面买来油条糖糕、千张豆腐（豆皮），家里煮了粽子，咸鸭蛋、淡鸡旦，有的还把鸡旦染成红色，图个吉利。还有红枣桂圆米粥，还要炒几个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粽子、吃千张卷油条，孩子们最喜欢的当然是甜蜜的糖糕，大口大口吃着，嘴巴里流着一串糖汁。一家人欢欢喜喜过端午，这一顿早饭过后，端午节就算过完了。下午，孩子们玩的高兴之余，也会天真的向大人们提出“端午节为什么吃粽子呢？”“屈原为什么要投江？”“屈原是大官吗？为什么家家户户都纪念他呢？”之类的问题。我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的一次端午节，向奶奶提出了类似的问题，有的问题，奶奶讲了一个故事，唯独我提出的“屈原是个大官吗？相当于省长还是市长县长？”奶奶沉寂了好大一会儿才笑着说“奶奶没有上过学，也搞不清楚，等你考上大学就明白了”。奶奶的这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读大学的第一学期，我在图书馆特意查了资料，才搞明白，屈原当时兼管内政外交大事，他的职务至少相当于现在的副总理或者国务委员，人们之所以纪念他，是在于他不朽的爱国主义精神、开创性的文学成就及清亷自守的人格典范。他不但是一位政治家，而且是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那年放假回家后，我把查阅的资料向奶奶了作了一番解释，引得奶奶哈哈大笑，笑完后奶奶拍着我的肩膀说“还是你有本事，一上大学就把这事搞清楚了，奶奶可是糊涂一辈子，都没搞清楚！”听了奶奶的夸奖，当时我的心里美滋滋的，不但解决了疑问，也让奶奶开心快乐了。

　　那年的端午节午饭后，我独坐在窗前，看日影西斜。想那屈原投江时，未必料到身后会有这般热闹。人们纪念一个人的死，用的却是最鲜活的方式——吃、喝、赛、闹。这倒也好，死者已矣，生者总要继续活着，活得热闹些，或许才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

　　后天便是端午了，上面写的是我记忆中的端午节，一晃就过去四十年了，不得不感叹时光的流逝，正如孔子说的那样:逝者如斯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