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哥闲聊敦煌之130

诗哥闲聊敦煌（闫学诗）

诗哥闲聊敦煌之130

敦煌藏经洞出土的五代时期（天复10年，910）《观音菩萨画像》，现收藏于大英博物馆。绢本设色，高 77厘米，宽48.9厘米。此绘画主题为观世音菩萨与供养人像，主尊为观世音菩萨，供养人为贵妇人和一个年轻男子，此画题签与菩萨像安排巧妙，紧密而不局促，是五代时期难得的上乘之作。

这幅《观音菩萨画像》画面正中为观世音菩萨立像，跣足（赤脚），立于莲花座上，莲座由流云托起。头戴化佛宝冠，左手擎起，右手下垂。菩萨面庞丰满，容貌安祥。背后有六根修竹。菩萨右侧有一侍立的和尚，左侧有一托花盘的女像供养人。此二像仅及菩萨像高度之半。

化佛宝冠是佛教艺术中的一种特殊宝冠，主要用于装饰菩萨的头部。这种宝冠的特点是在中央椭圆形花盘上雕刻有化佛（小型坐佛像），因此得名。化佛宝冠的设计通常包括四个层次，中央花盘为主，两侧对称的圆形花盘则雕刻有立体感强的“S”形饰物，花盘间的空隙处装饰有三角联珠纹和忍冬花纹。此外，宝冠的固定部分被称为“宝缯”，通常雕刻为三个较短的突出形状，下侧则可能有三角形的装饰物。化佛宝冠在云冈石窟等佛教遗址中非常常见，尤其是在较大的菩萨像中，展示了佛教艺术的精细和丰富性。

常见观音头顶布幔的形象，天冠里面供奉的是阿弥陀佛。他对观音有授记之恩，因此观音将其供奉在头顶的佛龛内。由此可见观音的恭敬之心，也教化人们要尊师重道。“天冠化佛高千里，念报慈恩常顶戴”。

《观音菩萨画像》画面中，观世音菩萨为女相特征，可以形容为民间通常使用的词汇“慈眉善目”。

佛教传入中国初期，典籍中的“慈悲”是男性的特质，据《妙法莲华经》中的描述，观世音菩萨本尊一直是男性形象。而在中国文化中“慈悲”是母性特有的品质，在中国，人们常说“严父慈母”，称呼自己的母亲为“家慈”，可见母亲是“慈悲”的象征。唐末五代多战乱，国家由盛转衰，佛教信徒们在心理上需要观世音菩萨体现出“慈悲”的感觉，因此，自唐末始，观世音菩萨像的女性特征逐渐增加，至宋初，男相女相并存，而后慢慢演变为如今的温柔女相。

《观音菩萨画像》画面中，观音面部的晕染和敷色细腻自然，浓淡变化更加复杂，绘画手法的改进，为画像增加了立体感。观音是用浓淡变化的晕染，用同一颜色的浓色线勾勒外沿，是略带模式化的描绘。这一点，还表现在左右对称的脖颈和肘部等的线描上，也引人注目。但另一方面，披在肩上的青色头发像随风摇摆的装饰，显得格外轻柔。另外，脸部形状，也从卵形逐渐变成长方形。绿色眉毛深深刻向鼻子，像是要和那棱角感对应，嘴唇两端稍微往上翘。菩萨像的绿色眉毛深深指向鼻子，像是刻意要和面部的方形棱角相对应，嘴唇两端稍微往上翘，头发使用青色，披在两肩，松散自然，比以往程式化的观世音像更加生动逼真。

观世音菩萨像的头部比例偏大，上半身略显左斜，有意倾向于左侧的供养人，供养人的身体高度已经达到菩萨的腰际，这足以说明画家想要表现出菩萨对左侧供养人的特殊眷顾。

右下角的年轻人张有成像脸上可见发粉的肤色晕染，与观音脸上所使用的颜色相同，衣裳，长黑色上衣两边自腰间向下叉开，露出白色的内衣，这是十世纪的供养人像中常见的样式。可以说这是藏经洞出土的供养人像中唯一的一幅肖像画，弥足珍贵。

这幅 《观音菩萨画像》有多处题记。其中画面中有三处。

第一处题记位于画面左侧偏上的位置。这处白底黑字题记文字为竖写五行，从右至左为：

众生处代如电光，须臾叶尽即无常。

慈悲观音济群品，爱何苦痛做槁梁。

施舍净财成真像，光明耀晃彩绘粧。

惟愿亡者生净土，三涂免苦上天堂。

时天复十载庚午岁，七月十五日毕切记。

这首佛教题材的诗作通过无常观、慈悲愿力与净土信仰，展现了佛教对生命本质与解脱路径的阐释。

无常观与生命本质“众生处代如电光，须臾叶尽即无常”呼应了佛教对生命短暂性的核心认知。佛教认为众生因执念与业力流转，如同电光般瞬息即逝，强调“诸行无常“的根本教义。这种观念在敦煌五代时期的艺术创作中亦有体现，如观世音菩萨画像题记中即通过"须臾叶尽"的意象，暗喻人生短暂与超脱的必要性。

慈悲愿力与救度之道“慈悲观音济群品”体现了观世音菩萨"千处祈求千处应"的大悲愿力。五代时期，随着社会动荡加剧，观世音形象逐渐从男相转为女相，以契合中国"慈母"的伦理意象，增强救度众生的亲和力。诗中"爱何苦痛做槁梁"则批判了执著于情爱的痛苦，与《金刚经》“离一切诸相，则名诸佛”的教义相通。

施舍功德与净土追求"施舍净财成真像"反映了佛教"财布施"的修行观念。敦煌文献显示，中元节期间通过画像、绣像等方式追念先人，既是对亡者的追思，也寄托着"光明耀晃彩绘妆"般超凡入圣的愿景。诗中"惟愿亡者生净土"则直指净土宗核心教义，与石笋寺"放生护生"的现代实践形成跨越时空的呼应。

三界超越与终极解脱“三涂免苦上天堂”体现了佛教对三恶道（地狱、饿鬼、畜生）的警示与对善趣的肯定。这种观念在《杂阿含经》中亦有体现，佛陀以“戒德重于地”等四法揭示修行次第，最终导向"永超世恩爱"的涅槃境界。而净土宗则通过"即心即佛"的念佛法门，为修行者提供了一条简捷的解脱路径。

全诗以五言偈颂形式，将无常观、慈悲行、布施功德与净土愿力熔于一炉，既是对敦煌五代佛教艺术的文学化凝练，也展现了汉传佛教融合儒家孝道与道家自然观的独特智慧。

在这处题记中，有明确的有天复十载的纪年，天复十载（公元910年），但是唐昭宗天复的年号共使用四年（901-904），唐王朝本身已在公元906年灭亡，由此可见，当时敦煌地区消息闭塞，其状态已经完全与内地隔绝。其时的中原内地已进入动乱的五代时期。

题记中使用“施舍净财成真像，光明耀晃彩绘粧”一句，说明画家是有意描绘的阿姐师和张有成的肖像。因为当时的民间风俗上，农历七月十五日要刺绣或者画出先人的真实容貌，用以纪念。

日本美术史家秋山光和教授指出，题记末尾所使用的“毕功记”是严格遵守固定格式写成的，而且绘画也同样依照固定模式来制作。

第二处题记位于画面右上角，为绿色的长方形三行题笺，写道：

南无大慈大悲救苦观世音菩萨永充供养

南无大慈大悲救苦观世音菩萨永充供养

为亡考妣神生净土敬造大圣一心供养

在三行题笺下面，另有一行题记：亡弟试殿中监张有成一心供养。

据相关学者的研究介绍，还有附加的两张贴在绘画背面纸上的题记。贴在背面的其中一张题记写到：为亡考妣神生净土敬造大圣一心供养，奉为国界清平，法输常转，二为阿姉师，南无大慈大悲救苦观世音菩萨永充供养。

题记中称 “姊师”的人，是亡者普光寺法律临坛尼大德严会，她出现在画面左侧，右侧的年轻人是她的弟弟试殿中监张有成之像。

隋唐五代是佛教文化艺术全面繁盛的时期。在五代时期，观音的形象呈现出多样化的特点。除了传统的少女型和宫娃型的观音形象外，还出现了丈夫相的观音，以及无性别的观音造型。这些观音形象不仅展现了女性的柔美，也有男性的英气，甚至突破了性别的限制，展现了无性别的观音形象。

五代时期的观音图像在用色上有了明显的变化。早期的观音图像受到中亚和天竺的影响，色彩丰富多样。而到了晚唐和五代时期，由于密宗观音的盛兴，使用冷色调逐渐增多，主要以青、紫为主基调，配以朱红和朱砂等色彩，营造出庄重肃穆的气氛。

在线条的使用上，五代时期的观音图像展现了洗练和概括的艺术风格。线条从动态趋向静态，并向精细化发展。这一时期的观音图像用线繁密而不乱，显示出极高的艺术表现力。

许多观音图像还绘有供养人形象，这些供养人往往是当时的平民或底层画家，他们将自己熟悉的人和事物融入画面中，使得这些图像不仅具有宗教意义，还反映了当时的社会风貌和生活习惯。

五代时期著名的观音图像包括：收藏于法国吉美博物馆的敦煌绢画《如意轮观音菩萨图》，如意轮观音是密教所传六观音之一，图像通常为六臂相。此画中的如意轮观音具六臂，全身金色，头上结宝顶髻，戴庄严冠，冠中化有阿弥陀佛，住于说法相。

收藏于印度国家博物馆的《千手千眼观音菩萨像》，这幅九世纪的晚唐绢画描绘千手千眼观音菩萨，主尊结跏趺坐于精美莲座之上，头戴宝冠，顶有化佛，眉间有白毫，身佩项圈、璎珞、臂钏等饰品，身侧各手执日轮、月轮、莲花及净瓶等不同持物。

收藏于法国吉美国立亚洲艺术博物馆《不空绢索观音曼荼罗图》，这幅十世纪的密绘画非常稀有，全图分为上中下三段，上、中段属于金刚界曼荼罗图。

收藏于大英博物馆的《引路观音菩萨图》，引路观音菩萨身以璎珞天衣庄严，右手持柄香炉，左手持莲华，身后有一女人随从，图右上方书“引路菩”三字。这些观音图像不仅展示了五代时期的艺术成就，也反映了当时观音信仰的普及和文化特色。

观世音，顾名思义，观察众生的声音。在《妙法莲华经》中有：“受诸苦恼，闻是观世音菩萨，一心称名，观世音菩萨即时观其音声，皆得解脱。”

也就是说受苦受难的众生，只要在心中虔诚默念观音名号，观音应声前来解救于危难。

观音菩萨是中国老百姓最喜闻乐见的菩萨，以慈悲为怀、普渡众生的形象深入人心，四大菩萨也数她信徒最多，生活中也最为常见，许多庙宇都供奉着其神像。

众生的诉求和苦难各不相同，因此她根据不同需求幻化出三十三化身，不同情境用不同形象来解救众生困苦。在婆娑世界，她在如来座下救苦救难，帮助度化众生。在极乐世界，她和大势至菩萨（属马人的本命佛），是阿弥陀佛的协士，协助阿弥陀佛度化有缘之人往生极乐，他们也被称为“西方三圣”。

在佛经中，观音的重要性是无庸置疑的，超过80部的经典和观音有关，其中较重要且影响较深远的有《法华经》、《华严经》、《首楞严经》和《心经》。

敦煌出土的经文中有关观音的有1100件，包括860件的《法华经》及128件的《观音经》，大部分都是在隋或唐时的抄本，可看出那时观音信徒的增长。此外，在敦煌现存四九二窟的壁画中，超过二八窟有〈普门品〉的壁画。据冢木善隆的统计，洛阳附近的龙门石窟的雕像在第一阶段（500─530）大量雕刻的佛像中，最主要的雕像为释迦牟尼佛和弥勒菩萨，而阿弥陀佛和观音的雕像则很少。然而在第二阶段（650─710），最受欢迎的是阿弥陀佛有222尊，其次观音有197尊，释迦牟尼佛有94尊，弥勒佛有62尊。在敦煌和龙门的观音像都是男身，有些还蓄有短髭，通常一手持莲花（此为“持莲观音”的一个特征），另一手持净瓶。

《华严经》也提供了中国人对观音崇拜的基础，真谛在795至810年译的40卷尤其重要。在〈入法界品〉里，观音是善财拜访的第28位善知识，在普陀洛迦岛上，观音坐在林中的金刚石座上对善财说法。在《华严经》中，观音同样赋有神力能救助苦难的人，若人称念观音的名号，就可毫无畏惧地穿过抢匪及猛兽出没的丛林，可脱离枷锁，可从将溺死的海洋中被拯救出来，即使被丢入火中，如果称念观音的名号都不会被烧死，因为火焰将变成湖中的莲花。

观音也是净土三圣之一，衪和大势至伴随着阿弥陀佛。观音和衪精神上的父亲阿弥陀佛的关系十分密切，在衪的头冠上带着一尊阿弥陀佛像，我们常用这尊像来辨别观音。

最早出现观音的密教经典是东晋竺难提（317─420年）译的《请观音菩萨消伏毒害陀罗尼经》，天台智顗很强调此经，宋慈云遵式也写了此经的忏仪。

北周（557─581）时，更多有关观音的密教经典被引入中国，在其中观音并非以凡人的化身出现，而是多头多臂的形式，象征祂的威神力及救度众生的愿力。

（图片为英藏《观音菩萨画像》，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