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杂谈】窝囊的锋芒

鲁味书屋(李寒博士)

文/李寒博士 <p class="ql-block">  清明雨落,行人断魂;江南楼台,尽在烟雨。杜牧的诗,竟如这江南的雨丝,无孔不入地渗入后人的骨缝里。然而这诗的主人,却偏偏被冠以“窝囊”二字——这大约也是人间常有的吊诡罢。</p><p class="ql-block"> 长安的暮春,雨点敲在石板上,如同命运叩门。铜镜里早生的华发,映着二十岁作《阿房宫赋》时的少年意气。笔锋如刀,剖解六国兴亡,满以为才学是叩开宫阙的金钥匙,殊不知京兆杜氏的贵胄血脉,早已把他织进了“牛李党争”那张巨大的蛛网中央。</p> <p class="ql-block">  他何尝不曾振翅?《平回鹘策》剖开边患如庖丁解牛,李德裕击节之声犹在耳畔。然而这蝴蝶的薄翼,终究撞不破那层层权谋的蛛丝。三任刺史,五迁其职,百姓口中的“均户税、简刑罚”仁政,不过成了官场明升暗降的注脚。案头堆积的策论闪耀如星,终如他笔下“夕阳无限好”的叹息,在晚唐的暮气中一点点冷透,凝成冰霜。</p><p class="ql-block"> 于是诗酒便成了铠甲。扬州青楼薄幸名,秦淮笙歌夜夜春,世人只见其狂放,却不知那“商女不知亡国恨”的喉间,分明梗着一块烧红的炭火!醉眼中的“楚腰纤细掌中轻”,也掩不住“二十四桥明月夜”里的苍凉月色——那是对盛世骸骨一遍遍的招魂吟唱。</p> <p class="ql-block">  他既不能如谪仙李白飘然遗世,又不屑似元稹辈在权势泥沼里打滚。这夹缝中的生存,将赤子之心裹在诗酒的茧里,竟显出几分悲壮的窝囊来。</p><p class="ql-block"> 会昌四年,李德裕收复昭义的消息传来,年近半百、鬓角如霜的杜牧,手抖着写下“将军坛上建降旗,阃外将军亦耻之”。大厦将倾,蝼蚁之心却依旧为片刻的振作灼热。这份不合时宜的热切,偏是这“窝囊”最锋利的注脚。</p> <p class="ql-block">  他终在长安病榻上自撰墓志铭,生平功业寥寥带过,著述篇目却详列分明。原来这被党争绞索勒紧咽喉的天才,早已在文字里筑起了一座风雨不侵的宫殿——权贵们尸骨早朽成尘,而杜牧的句子却仍在千年后的清明雨中飘洒。</p> <p class="ql-block">  当世之所谓“窝囊”,不过是巨网之下未折的脊梁。那些案头冷透的策论与纸上滚烫的诗行,恰如赤壁沉沙的断戟,虽蒙尘千载,其锋芒偏能刺穿时光的厚茧。权门蚁穴终被蛀空,而文字铸就的宫殿,却在风雨飘摇的尽头,兀自矗立着,沉默地昭示精神不死的荣光。</p><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