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游记（九）平遥古城——走进日昇（升）昌记

玉龙雪山

从平遥县衙西出口沿着小巷一路朝北，10分钟后就到达“大清金融第一街”——西大街。沿街往东走不到5分钟的时间就来到西大街的繁华地段，日昇昌旧址就坐落在西大街38号路南。

日昇昌票号前身为“西裕成”颜料庄，财东李大全和掌柜雷履泰于清道光三年（1823年），出资30万两文银改营，正式成立了中国第一家票号。取“日昇昌”之名，意为如日东升，生意昌盛。所谓“票号”就是指经营汇兑、存款、放款、代官府解粮钱、收捐税等的金融机构，相当于现在的银行。这么说来日昇昌票号是中国第一家银行，而且是私人银行，据说当时的经营网点几乎遍布整个中国。

日昇昌票号坐南朝北，总建筑面积为1300平方米。临街面阔五间，中间为通道，两边是铺面，上面建楼存放财物，票号内三进院落。但就是这么一座小小的院落，却开启了中国民族银行业之先河，并一度操纵十九世纪整个清王朝的经济命脉。如今这里已成为中国票号博物馆，保留了一些当时经营所用的实物资料，向人们展示着中国古代银行业的辉煌历史。

进大门来到前院，首先看到的就是东西两边各有柜房两间，这里就是票号的营业大厅了，大厅外还设有休息区域。

日升昌票号的创立，从此结束了我国镖局押送现银的落后形式。经过发展，日昇昌在最鼎盛的年代年汇兑金额高达3800万两白银，当时可谓“日利千金”；其经营网点几乎遍布整个中国，并在俄罗斯、日本和韩国等国家开设了分号。在经营期间，日昇昌票号共创利白银1500万两，值人民币逾100亿。这巨额利润主要来自于：(1)60％来自于异地汇兑的手续费，手续费以1％收取；(2)20％来源于存贷利差；(3)一小部分来自于客户存取之间的利息差；(4)平色余利，即存放银两时由于份量与成色之差所产生的利润。比如：你用100美金换算成相应的人民币，再用人民币换算成相应的日元，再用日元去算换美金就不会是100美金了。再比如你一次买5公斤苹果，与你分十次每一斤苹果所呈现的重量是不同的。这就是平色余利。当时白银含量最高的是南京银，97.3％，最差的是上海银，70％，当然票号内部自有不同产地白银间的汇兑比例，来补足含银量上的差价，但仍旧会存在0.5％的平色余利仅这一项票号就可赚取利润白银8万两。

客人从大门进来后，先到东柜房办理手续，（但如今陈列着近代研究票号发展的专著，并介绍著名的票号研究专家。）办理完业务后再到西柜房取现银。这小型金库就设在大厅里，人们不禁要问，这金库放在营业大厅安全吗？其实，古人一直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外加办理完业务直接提取现金，是不是和我们今天的银行达到同等的高效率了啊！

西侧柜房塑有蜡像、柜台、称银两的天平，再现其当年营业场景。

西柜里边有中国早期的保险柜原物和地下金库。金库旁边是一盘土炕，晚上保安人员睡在旁边看守地窖。

那么，作为银行最害怕的是什么呢？没错，就是怕错误兑付。为了防止假票给票号造成的损失，日昇昌采取了一系列有效的防伪措施，包括从纸张、水印、印章、密押到书法五道关口。

这里介绍一个防假办法：看柜房墙上悬挂着的诗文牌匾，这便是日昇昌票号当年所使用“防假密押”。所谓密押，是指在笔迹、水印等防伪措施基础上，用约定的汉字代码表述汇票的签发时间和汇款数目。当年，日昇昌票号在书写汇票时实行以汉字代表数字的密码法，并且定期改换，以防泄密。

如这一份防假密押的第一段是：“谨防假票冒取，勿忘细视书章”，表面看是提醒伙计们当心有人拿假汇票来冒领，要仔细查看汇票。实际上每个字代表1个月，这12个字表示1至12个月。

第二段： “堪笑世情薄，天道最公平。昧心图自利，阴谋害他人。善恶终有报，到头必分明”。外人看是道德警句，用以提醒员工切勿失本心，道德须自律。然而这三句话共30个字，分别代表每个月的1号至30号。因为中国农历没有31号，所以这里只有30个字。

第三段“生客多察看，斟酌而后行”或“赵氏连城壁，由来天下传”，各10个字，分别代表银两的“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10个数目字。

第四段 “国宝流通”，表示“万、千、百、十”4个位数。例如日昇昌票号在5月18日给某省票号分号汇银5000两，其暗号代码为“冒害看宝通”。其中，“冒害”代表5月18日、“看”代表5、“宝通”代表千两。掌柜会在票号上画下密码，这些密押外人是根本无法解密的。票号说盘、客户回答数，就比对成功。当然密押不定期更换，据说日昇昌在95年里换了300多套密押。故在日昇昌票号长达一个世纪的经营史上，依靠这种防假密押还从未发生过款项被人冒领之事。

日昇昌票号当年所使用的“防假密押”

从金库出来，我们就来到了中院，中院东西各建客房三间。这里就是办公区域了。这种设计类似我们现代银行的业务、办公区域分离。办公区域里包括掌柜们议事的会议室和专门接待大客户的VIP贵宾室。办公区域左右两房分别为“账房”和“信房”，这是票号的主要业务部门。账房相当于现在的财务部，负责核算账目，包括年底分红等。在票号，包括伙计都有股东身份，可以参与分红。可不要小瞧伙计，只有13岁到15岁，品貌端正、口齿伶俐、精通珠算和楷书。而且有熟人担保，三世清白才能进票号当学徒。3年学习期届满后，经过试口、试心、试脑全部合格后，才可留做伙计。而薪水呢，一般伙计占股1厘，可不要小瞧这1厘。举例来说，有记载1908年山西大德通票号1厘红利就1700两银子，当时清朝一品官员年薪俸禄180两白银。所以当地流传一句话：“家有万贯财，不如票号当个差。”

我们再看信房，信房是票号的综合办公机构和上传下达信息的指挥部，处理总号与各地分号的业务往来，行市要情，发布指示，组织人事调配的重要机构。当年信房共有4个人工作；可以说是精兵简政，减员增效的楷模。总负责称为文牍[dú]，另3人为录信员。文牍的要求条件是这样的：须由科甲中人担当，其主要工作职能就是把大掌柜的意图、经营理念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出来传给各地分号。这样一来文牍对票号各方面的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为了规范其行为，票号只给文牍工资（年薪200两银子，这个数额比当时的县太爷的工资还高），而不允许文牍参与票号的经营和分红。实际上，由于各方面原因文牍地位相对稳定，他人难取代。录信员的工资虽然比文牍要低些，但也在当时是很高的收入了，因此当时甚至有不少读书人放弃科举考试在竞争这些文牍或录信员的岗位。当时，信房写好后的信件邮寄采用专脚。起先由民信局专送，后由邮局统邮。

现在我们去往正面的中厅。“紫垣枢极”金字匾额挂于廊檐外，此匾出自《后汉书·梁统传论》中，原文为“夫宰相运动枢极，感会天人，中於道则易以兴政，乖於务则难乎御物。” “紫垣枢极”是说这里是日昇昌票号的决策和指挥中心。中厅廊柱上的“轻重权衡千金日利，中西汇兑一纸风行”楹联，形象说明了日升昌的行业特点和经营方式。其中“纸”多了一点，也是票号希望自己赚的银票多一点点。

其实这商贾文化处处可见，比如这房顶，都是只修一半，意味着票号喜欢“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在乔家大院我们也同样看到这种类似的房顶，雨水流入自家庭院，水是财富，这也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是乔家大院第五院中宪第的建筑

中厅面阔也是三间，是票号内的主体建筑。室内宽敞明亮、陈设讲究、庄重大气。这里是日昇昌专门接待VIP客户、洽谈大宗业务的场所。设业务员（俗称跑街）4—5人，负责街市存放款和汇兑，并随时了解行市、银根松紧、汇水涨落、客户信息等，为大掌柜总览经营状况、制定票号经营战略提供及时的信息。中厅的业务员都是票号伙计中的精英，是选拔分号经理的后备人才。

中厅坐着的塑像，就是最初的大掌柜雷履泰和二掌柜毛鸿翙[huì]了。熟悉晚清历史的可以猜到这床的具体用途。刚刚说到了账房信房分工，其实在票号，已经形成完整的分工体系。首先是“东掌分离”，东家投资、任命大掌柜，设置分红之后，不再涉足票号经营。掌柜之中，大掌柜又称“当家的”，全局负责，统筹会安排，类似现在的总经理。二掌柜又称“协理”，更多地负责票号内部日常事务；三掌柜主管票号后勤业务。伙计是中层或基层员工，主要负责把上级安排的任务执行到位。票号里掌柜和员工们都恪守班期制度，不能随便回家，也不能携带家眷。

右侧雷履泰，左侧毛鸿翙。

中厅后身辟出三个套间，分别作为大掌柜、二掌柜和三掌柜的办公室兼宿舍。

大掌柜房

二掌柜房

三掌柜房

毛鸿翙是日升昌的首任二掌柜，后与大掌柜雷履泰产生矛盾而被赶走，于是在另一财东的资助下另起炉灶，于道光六年（1826）成立了中国第二家票号——蔚泰厚票号，与日升昌展开激烈竞争，促进了中国票号业的迅速发展。

走出三位掌柜房间当中的堂屋，就是日升昌的第三进院落，也称后院。

站在这个院里回看，中厅后墙的拱形门窗面南，东西两侧的套间分别是刚才看过的三位掌柜的房间。

中厅后墙的廊檐上方，悬挂“丽日凝辉”金字牌匾，左右廊柱有“日丽中天万宝精华同耀彩 升临福地八方辐辏独居奇”楹联，此联由清嘉庆24年（1819年）状元陈浩为日昇昌题写，已有170多年的历史。对联言简意赅，首字嵌入票号名称，又刻画了企业鼎盛时期的繁荣景象。上下联中巧妙嵌入“日、昇”（两日为昌），紧扣票号名称，确是一幅妙联。

后院是票号的后勤部门，主要是用作接待或者是票号员工的宿舍。有后厅五间，东西两面各有客房三间。这是一个不以盈利为目的的内部接待机构。

西面是日升昌的客房，供号内驻外伙友和客户临时住宿，间或有仕途官吏、文人墨客在此歇脚。室内陈设齐备，用料讲究，红木床铺，黄梨花木穿衣镜，加之西湖龙井茶、景德镇瓷器和经书史册。以及骨牌麻将、趣沃皮烟、白面料子......另有精明勤快的伙计伺候，安乐而舒适。

客房对面是厨房，这里陈列有票号当年使用过的吊柜、折叠饭桌以及当时留下来的芦苇顶棚等。

后院最南端的后厅是主要建筑，后厅屋檐下悬挂“汇通天下”匾额，据说由道光皇帝亲题。

在乔家大院乔致庸居室、客厅和书房中，也有块“汇通天下”的匾额，看看它与日昇昌的那块字体是否一样？

后厅除了接待、宴请宾客，还有每年年底的单位团拜会。在日昇昌办团拜会，吃酒宴也是颇有讲究的，就拿这座次来说，正对门的座位被视为主座，主座的左、右首分为上座、次上座。每年在“大帐清”之后，各地分号的老板汇集于此，他人各自所取得经营业绩，也由帐房先生统计公布。’赚了钱的分号柜财大气粗、洋洋得意居于门的正面、好不风光。而那些业绩较差的掌柜只好背门而座，一副羞愧难当的表情。团拜会上必吃的一道菜为“红烧鲤鱼”，一是象征年年有余；二是鲤鱼头对着具体的人，谁将会被辞退。正是这些定俗成为礼仪风情，点点滴滴地渗透到晋商文化之中，才让我们后人更清晰地了解到先人的经营才华，处世哲学和他们纤细的情感脉络。

现在后厅作为陈列厅，展示一些票号原始账本、信稿等。我们看当时的票号，就已经出现了水印防伪。这里我们可以看见日昇昌的历任大掌柜。可以发现，没有同姓的。这就是票号用人的规则“用乡不用亲”原则有关。意思是只用同村、同乡或者周围县的人，为的就是知根知底。但是绝对不用亲人，这样可以加强管理。

左下角有水印防伪

修房屋时，掌柜在墙角镶嵌大量铜钱，这叫彩蛋，意味着招财进宝。我帮大家摸到了，愿大家未来都大吉大利。

平遥票号业存续了近百年的历史。1910年以后，现代银行业兴起，其经营方式比票号更适应生产力的发展，中国土生土长的票号敌不过资本雄厚的跨国银行，票号日趋衰落。而且，辛亥革命的爆发、清政府被推翻，与清朝政府经济相互依存的山西票号不可避免的被时代所淘汰。日升昌作为票号业的传奇和翘楚，也无力与历史潮流相抗衡，于1914年结束了长达近百年的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