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艾香蒲共庆端阳

王洪涛

市井艾蒲香晨露凝珠缀绿裳，青筐叠翠出横塘。银须叟担三春艾，彩袖娃寻半亩芳。楚俗千年传角粽，离骚一脉入街坊。但看烟影缠香叶，深巷何人问恨长？ 慈母裹角黍素手翻波浸浅裳，青芦折就碧罗囊。双缠彩线分菱角，半裹瑶珠透蜜香。灶火氤氲浮楚韵，霜鬟荏苒忆端阳。未曾谙尽离骚句，却把流年藏作糖。 稚子戏彩丝彩线盘云缠玉腕，银铃串笑逐风扬。青氤梦里萦龙角，赤日衫头落艾芳。暂忘湘波千载恨，且随邻伴舞鲜裳。童眸凝处龙舟近，误认粼纹作锦光。 碧艾香蒲共庆端阳 槐叶吹香，蜻蜓立角黍，端午的韵脚悄然踩过市集的青石板。晨光初绽时，菜市场已浮动着潮润的草木气。碧艾与菖蒲被捆作青嶂，叶尖垂露如碎玉，沾湿了老妪的粗布围裙。“这艾要趁五更露气采，驱邪最灵。”卖菜翁抖落草叶上的星芒，话音里裹着《荆楚岁时》的旧味。孩童们攥着五彩长命缕，在摊位间穿梭，银铃般的笑声惊飞了檐角欲栖的麻雀，却惊不散缭绕的艾香——那香里有《离骚》“纫秋兰”的清苦，亦有尘世烟火的暖甜。门楣悬艾毕，母亲便在厨房铺开箬叶。玉粒般的糯米浸在青瓷盆，映得窗纸发亮；金丝蜜枣、琥珀咸肉依次排开，如待嫁的姑娘。母亲指尖翻飞，将心事裹进四角青裳，棉线缠成连环结，“角黍包金，菖蒲泛玉”，苏轼笔下的雅事，在寻常灶台边化作具象的温暖。釜中水汽蒸腾，箬香与枣甜漫过廊下，引得邻犬扒门轻吠，却惊不醒檐下打盹的黑猫，它正蜷在艾束阴影里，做着关于屈原投江的梦。 广场楚风舞鼓点穿云裂石催，锦裙翻浪踏歌回。彩幡影里裁兰芷，雅乐声中忆楚台。稚子学吟香草赋，耆翁闲品沅醪杯。何须更问沉湘事，且看新荷承露开。 角黍宴亲邻碧筒注酒荐瑶觞，菰米堆盘玉色光。艾束斜簪翁媪鬓，彩丝轻绕小儿裳。堂前共话灵均事，窗外初移夏木凉。忽有雏莺啼绿树，惊飞檐角一襟香。 湘水沉幽思千帆竞渡裂苍波，谁记灵均旧恨多。艾剑悬门驱疫鬼，蒲觞入盏酹湘娥。终古黍米沉寒水，五月楚风摇薜萝。我欲怀沙问渔父，云涛深处一鸿摩。 彩丝系流年 彩丝换尽旧时光，又见榴花映短墙。楚水沉冤随逝去，人间至味是端阳。菖蒲绿浸千觞酒，角黍香浮满径凉。莫向苍江嗟旧恨，漫随邻叟话农桑。 离骚入新章 艾蒲影里读《离骚》，楚调新翻韵未韬。素缕能缠千岁恨，青荷欲盖百重涛。且将琼粒沉诗海，漫把雄黄蘸笔毫。屈子若知今盛世，应抛玉佩舞旌旄。 午后的广场是流动的《九歌》图。彩幡翻浪处，稚子扮作湘累，峨冠博带吟诵“帝高阳之苗裔兮”；舞者执兰挥袂，裙裾间流淌出《云中君》的缥缈。包箬裹比赛区，银发阿婆与年轻妈妈比手速，箬叶在指缝间沙沙作响，似屈子行吟泽畔的低语。忽然一阵风来，吹乱了孩童鬓间的艾绒，却吹不散空中飘来的童谣：“五月五，过端阳，门插艾，香满堂……”暮色浸过窗棂时，角黍已盛在青瓷盘。剥开箬衣，玉粽卧着琥珀色的蜜枣，或藏着咸蛋黄的金沙，雾气氤氲中，父亲斟下雄黄酒，酒面浮着几片菖蒲碎，恍若屈子涉过的沅湘碧波。小儿举着长命缕晃向烛火，彩丝在墙上投下灵动的影，像《山海经》里游走的神怪。忽有雨丝叩窗，檐下艾束轻颤，将碎露抖进夜色，恰似千年以前，汨罗江溅起的那朵浪花。雨歇后，新荷承露而立，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箫声。这人间的端阳，原不是为了凭吊沉江的孤魂，而是要让《离骚》的苦艾，在烟火里酿成回甘的蜜，让所有离散的人，都能在角黍的温热里，触到时光的柔软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