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鱼与金鱼

司马轻衫

远方的山边有一朵白云，白云的下面流着一条小溪，小溪的里面，住着一只金鱼，金鱼的每天都是游来游去；小溪的隔壁有一座庙宇，庙宇的大堂摆着一个神几，神几的上面，摆着一只木鱼，木鱼的每天都是敲来敲去……

——题记

桃 木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边，我是一株修炼了千年的桃木。

佛从桃前经过，我问佛，千年荏苒，我还要等多久？

佛曰，桃花无边，芳草连天。这温柔障最断人肠，何况你桃骨桃枝，生就多情皮囊，只怕是情关难渡，难渡情关。

我苦苦求佛，佛终于持慧剑，斩我前世情因。伴清灯，断我今生爱果。

佛的精雕细刻，让我从此，成了桃花庵里的一只木鱼。

桃 花

桃花庵前桃花香，桃木林里，我是一朵最艳丽的桃花。

他本在我咫尺之遥，桃花氤氲，我苦恋千年，最后还是眼睁睁看他绝尘而去，化为香火缭绕中的一只木鱼，无心无肺，无香无味。

我不服气，跑去问佛，何为情关？因何而渡？

佛曰，因爱生忧，谓之情关。无爱无忧，一叶可渡。

我问佛，人间别有离恨天，无爱无忧，何为人间？

佛无语。

我再问佛，何为慈悲？何为普渡？

佛曰，予乐拔苦，谓之慈悲。济世悯人，谓之普渡。

我告诉佛，现在，我一点都不快乐，佛能拔除我的痛苦吗？

佛叩指。喃喃叹息，孽缘，孽缘。

在他的叹息声中，翩翩桃花零落在桃花溪里，化作一只只金鱼。

我成了其中，最红艳的一只。

桃 溪

花谢花飞飞满天，质本洁来还洁去。

悠悠的桃花溪里，我是一只无魂的金鱼，终日不停地游动。

再记不起前世今生，我的记忆里只剩一片淡淡的粉红色的氤氲，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梦，不知道为什么连梦里的颜色也是粉红的。

桃花零落的季节，我问自己，我快乐么？

只有清清的溪水，对我说，你不快乐，你的每一滴眼泪，都落在了我的心里。

可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快乐？

桃 庵

佛对我说，什么时候看桃花，不是桃花，又是桃花，你就成佛了。

那时我已经是一只空心的木鱼，每一片桃花对我来说都是最赤裸的诱惑。我不敢看，又忍不住看，看桃花从树上妖艳的飘落。这时候，我的心就忍不住隐隐生痛。

木鱼的心既已掏空，为何仍隐隐作痛？

我想起许多年前，那朵最艳的桃花，已经逃之夭夭的我啊，难道真逃不开这粉红色的牵挂？

直到那天看见了那只美丽的金鱼，我终于知道，我的轮回来了。

那时候我顿悟，我终究成不了佛。

我迷失在不是桃花，又是桃花的氤氲里。

桃 坞

我不再无魂。

见到他，立刻知道了我所有不快乐的根源。

他亦不再空心，我看见了那里面沉甸甸装着的，都是我千年的眼泪。

我的眼泪没有白流。

后 记

甲辰年四月十一，桃花庵引水凿池，引桃花溪金鱼一尾。

四月十三，雨狂风大，堂中木鱼一声巨响，裂成两半。

四月十四，池中金鱼暴毙。

至此，桃花庵里不复有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