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粉笔与红领巾》

李相文（尚文）

　　《白粉笔与红领巾》

每年六一前夜，我家的煤油灯总是亮到很晚。母亲把哥哥穿小的白衬衫铺在炕沿，飞针走线地收窄腰身。我趴在炕桌旁，攥着半截白粉笔，在旧球鞋上涂抹最后一层雪色。月光从窗棂爬进来，照着母亲鬓角的汗珠，在灯下凝成细碎的银光。

操场的白杨树沙沙抖动着绿荫，我们像一簇簇蓝白相间的小云朵，在晨光里飘动。全校集合列队，准备运动会开幕式。刘老师挨个检查红领巾，我故意挺直腰板，因为母亲特意用搪瓷缸子盛满开水，把我的红领巾熨得笔挺。当铜管乐队吹响《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整个操场都在震颤，我的布鞋边沿扑簌簌落下几星白粉。

百米答题的起跑线前，我盯着前方木架上随风翻飞的试题。发令枪炸开硝烟的刹那，我像支离弦的箭，却在半途就被白明兴他们甩开。冲到试题前时，我喘得看不清字迹，但那些生字词、算术题早已烙进脑海。“李白乘舟将欲行——”我快速将答案落在答题卡上——“忽闻岸上踏歌声”，其他运动员还在想答案，我已快速跑到了终点。

姐姐在另一片欢呼声里飞驰。她火红的短辫在风中燃烧，白球鞋踩着煤渣跑道，腾起的尘烟都追不上她的影子。主席台的领奖处，我们姐弟俩面带笑容向颁奖老师敬少先队礼，接受奖品。我的奖品是一个精美的笔记本，姐姐的奖品可多了，有钢笔、笔记本、铅笔盒等。

午休时分，母亲用旧手绢包着的煮鸡蛋还带着余温。我小心剥开蛋壳，蛋白上映着淡淡的指痕。姐姐掰开咸菜疙瘩，我们就着凉白开吃着饭盒里的玉米饼子，看蚂蚁队伍搬运我们掉落玉米饼子的碎屑。听着广播里在唱"让我们荡起双桨"，心里幸福感十足。

五十年后，我的衣柜深处留仍珍藏着一套蓝白布衣和褪色的红领巾。每当看到这些物品，我总想起那些奔跑的清晨——当发令枪响彻记忆，仍有少年在时光的跑道上冲刺，那白粉笔的雪落在母亲早生的华发上，永远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