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二论从“折枝竹”的传承看中国画的灵魂回归——中国画技道关系的深层哲学命题</p><p class="ql-block">•孙友军•</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在当代书画创作格局中,我把当今书画艺术家大致划分为"技法型"与"心源型"两大脉络。前者以制作性绘画为特征,后者则秉持写意精神传统,二者分野实则关涉中国艺术"技"与"道"的深层哲学命题。</p><p class="ql-block"> 所谓"技法型"创作者,其创作方式堪比精准的"狙击手"——通过描、涂、抹完成作品。这类画作虽具逼真造型与视觉冲击力,但本质上属于制作性工艺:正如黄宾虹所指出的,"描"失笔法起承,"涂"灭用笔痕迹,"抹"则沦为工具奴役。此类创作多依托素描体系,因缺乏书法骨法支撑,其艺术语言已偏离中国画"写"之本质,故难臻"技进乎道"之境。譬如全景式构图的竹画基本上属于这个类型。</p><p class="ql-block"> 所谓“全景式构图竹画”,通常指画面中呈现完整竹景(如整片竹林、多株竹子组合、枝叶繁密的布局),这类作品往往更注重技法表现而非意境创新。全景式构图的核心特点:一是技术性大于精神性,复杂的布局要求需处理多株竹子的穿插、疏密关系、空间层次墨色浓淡变化等。二是视觉冲击力优先,追求画面的完整性和视觉张力,可能更强调“形似”与“繁复美”,而非通过留白、简练等手法营造诗意空间。这些技法型画匠以展现高超技艺为核心目标,注重笔法精准、墨法娴熟、细节刻画(如竹叶的每片形态、竹节的纹理),但可能缺乏对竹子精神内涵(如君子之风、坚韧品格)的深度挖掘。</p><p class="ql-block">他们的竹画多沿袭传统图式,更倾向于“完美复刻”前人技法,而非通过构图或意象表达个人思想。此类作品可能接近“工笔”或“院体画”的细腻写实,但缺少写意画中“以少胜多”“以简寓繁”的哲学意味,更像技术展示而非艺术创作。</p><p class="ql-block"> 对比技法型画匠的“全境式”竹画,意境型画家倾向于“折枝竹”极简构图,通过一两枝竹子与留白结合,传递空灵、孤傲的文人精神(如郑板桥的“竹石图”),强调“以书入画”“笔墨情趣”,注重画面之外的文化隐喻(如竹子与人格的关联),而全景式更关注画面内部的技术完成度,难免沦为“匠气”之作。</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中国艺术哲学中的"技""道"观,实为体用一如的辩证关系。"技"作为基础层面,包含技术锤炼与形式规范,此乃艺术表达的物质载体;"道"作为终极追求,指向艺术精神与宇宙规律的契合,乃创作的灵魂所在。历史经验表明,单纯追求技法精熟而忽视道境涵养,易使艺术沦为技术空转;反之,若片面强调性灵而荒废基本功,则堕入虚妄之途。真正的艺术巅峰,必是技与道的圆融统一。</p><p class="ql-block"> "心源型"创作者,则似灵动的"神枪手",其艺术造诣源于心手双畅的生命状态。当创作者进入物我两忘之境,笔墨自然转化为精神的外化形式:提按转折皆成天籁,点线交织俱含道心。这种创作非唯技术娴熟,更在于将技法升华为心性的外显,终至"技进乎道"的自在之境。观历代大家之作,莫不是技道相融的典范,其艺术既守形式法则,又超形似窠臼,在心手相忘间实现精神的逍遥游。文同苏轼“折枝竹”的模空出世正是“胸有成竹,心手双畅的艺术结晶。从此“折枝竹”也是“中国墨竹”的代名词。</p><p class="ql-block"> 作为民族文化基因的书画艺术,其核心价值在于通过笔墨建构形神兼备的审美体系。创作者需以"技"立骨,在苦练中参悟用笔之道;更须以"道"充气,将学养修为注入艺术生命。唯有超越单纯的技术崇拜,重构技道相生的创作观,方能在守正创新中延续中国艺术的精神血脉。这或许正是破解当下书画创作困境的关键所在——在技与道的和谐共生中,完成从"画工"到"画家"的质变飞跃。</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站在故宫博物院《溪山行旅图》前,范宽笔下的雨点皴仍激荡着千年不息的生命节奏;凝视黄公望《富春山居图》,水墨氤氲间升腾着超越时空的精神气象。这些传世之作昭示我们:中国画的精髓从来不在技法的精熟,而在"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精神升华。要重振画坛雄风,当重建文化自信,培育学者型画家,让笔墨重新成为心灵的外化而非市场的玩偶。唯此,神枪手方能穿透时光迷雾,在历史长河中留下真正的艺术丰碑。</p><p class="ql-block"> 学养匮乏导致心源枯竭,艺术沦为技巧的空壳。明清文人画鼎盛时期,画家群体多兼诗文书画,董其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实践,石涛"搜尽奇峰打草稿"的胸襟,构建起中国画深厚的学养传统。某美院教授坦言:"现在学生能背《芥子园画谱》却读不懂《论语》"。这种文化根基的浅薄,使得创作沦为形式模仿,画面中再难寻"气韵生动"的真髓。</p><p class="ql-block"> 市场逻辑的侵蚀更加速了艺术精神的异化。明代沈周赠画必题长跋,八大山人署款藏悲欣,吴昌硕明码标价却重风骨。古人将书画视为"性命之学",今人却将其作为投资标的。拍卖会上"大师"头衔明码标价,画廊中"流水线作业"批量行画,更有"职业炒作人"专营包装。某"名家"工作室被曝雇人代笔,本人仅需题款盖章,日产量竟达数幅之多。这种产业化生产消解了艺术的神圣性,让本应承载民族精神的丹青沦为商品经济的附庸。</p><p class="ql-block"> 破解困局之路在于双重回归:既要重建"技道并重"的创作传统,更要重塑"文以载道"的价值内核。当笔墨重新成为心性的外化,当学养再度滋养艺术生命,中国画方能在全球化语境中实现真正的精神还乡。这不仅是艺术本体的自觉,更是民族文化复兴的必然要求。(岁次乙巳五月初二於海南金典柴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以下是元吴镇折枝竹:</p> <p class="ql-block">以下是清郑板桥折枝竹:</p> <p class="ql-block">以下是当代画家“折枝竹”:</p> <p class="ql-block">以下是肖宁狂草笔法“折枝竹”:</p> <p class="ql-block">以下为孙友军“金错刀刻”写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姚治华专论节选:</p><p class="ql-block"> ……众多画种中唯墨竹在中国绘画史上形成单科,苏东坡文与可创立的《湖州竹派》,是中国绘画史上十五个画派之一。历代文人对墨竹情有独钟,乐此不疲。历朝历代专攻墨竹者众多,郑板桥是其典型代表,把中国墨竹推向了一个高峰。当今专事墨者不在少数,各领风骚。今深研孙君墨竹,独树一帜。</p><p class="ql-block"> 其一,首创“草书佛字连笔组叶法”。自有中国墨竹以来,凡画墨竹均用习习相传千年的“人、个、介、分”四字组叶,孙君别出心意,独创“佛字”组叶法。元代大家吴镇曾创“友”字组叶法,而孙君“佛”字法不仅是枝法上的重大突破,而且为中国墨竹注入了佛文化的内涵,其意义不可低估。</p><p class="ql-block"> 其二,独创方笔露枝法。孙君画竹穿枝无论自左至右,自右至左,还是自上至下,自下至上,均见笔见枝,更显竹之风骨。</p><p class="ql-block"> 其三,独创长锋连笔法。凡画竹者多用短锋毛笔,中锋行笔,前一笔与后一笔叠加而成。然孙君中侧锋兼用,“佛”字本身草书连笔,“佛”与“佛”又字字相连,上下左右任意组合,行笔疾速,如同行云流水。因短锋藏墨不足,无法连笔,长锋行笔一气呵成。</p><p class="ql-block"> 其四,孙君画竹,书写性特强。凡画者均称写意。然真正“写”出者甚少,更多的是靠涂、抹、描而成。孙君画竹“以写见意”,处处书写而出,气韵相通。从孙君的画作上看得到与书法同出一辙的精妙状态,文人书卷气息跃然纸上。</p><p class="ql-block"> 其五,独创积墨雪竹法。自古至今凡画雪竹者,皆用涂染留白法,而孙君侧锋用笔积墨成雪。</p><p class="ql-block"> 其六,诗书画合碧。孙君自创禅意韵竹诗百首。自古至今凡画竹者,其画作上皆题写传统竹文化之内容,而孙君之竹或句或诗或长款或短语,均与佛文化相关。其书法由隶出自成风气,与其水墨佛竹相映成趣,掘中见雅。总之孙君画竹开宗立派,自成一家,“中国水墨佛竹”名符其实。……</p><p class="ql-block"> 总之孙友军开宗立派,自成一家。在当今工巧时尚的背景下,孙友军守望文脉淡泊自甘,孤高寂寥,以传统笔墨为本,以诗文入画,以书法为画,以人格立画,以人文精神为魂,始终守护着传统文化的猜神家园,而又与时俱进。因此,他的作品风格体现出了鲜明的独创性,而这种独创性又是一般人难以摹仿和掌控的。孙友军其人其画应该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和关注了。(作者系中央美院国画系原主任、博士生导师)</p> <p class="ql-block">以下为全景式构图的竹子图:</p> <p class="ql-block">“墨孤无友,一枝成军”——力知题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