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粽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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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粽香里的千年往事：当箬叶包裹住星辰》

一、灶台上的青舟

立夏刚过，阿婆的竹匾就爬上了新绿。那些沾着晨露的箬叶在搪瓷盆里舒展，像一群刚睡醒的绿蝴蝶。我趴在灶台边数粽叶，数到八八第六十四片时，阿婆的蒲扇敲了敲我额头："傻囡，粽子要包三个角还是四个角？"

"四个！"我抢答，手指捏着泡得发白的糯米，"去年你说四角粽是汨罗江的小船，三只角的会翻船。"

阿婆笑出满脸褶皱，往糯米里拌红豆沙的手顿了顿："说起这小船啊，可是装着千年的故事呢。你看这箬叶，原是楚国的云彩变的，裹着的不只是米，是屈大夫的愁绪，是曹娥女的眼泪，还有伍子胥的忠魂。"

蒸汽从竹蒸笼里漫出来，把厨房熏成了云雾缭绕的汨罗江。我看着阿婆指尖翻飞，箬叶在她手里折成尖舟，糯米裹着红豆沙滑进去，像给小舟装上了沉甸甸的星子。这时候钟摆敲了九下，窗外的石榴树沙沙响，仿佛在替阿婆拉开了故事的序幕。

二、汨罗江的诗魂

（一）香草美人的绝唱

楚顷襄王二十一年的五月，汨罗江的水绿得像块被揉碎的碧玉。屈原披着沾满露水的薜荔衣，在江边走成一管瘦竹。他腰间的长剑磕着鹅卵石，发出叮叮当当的悲鸣，比江对岸的楚歌更让人心碎。

"大夫！快上船！秦军就要追来了！"渔夫撑着小篷船冲他喊，船舷还挂着昨晚网到的银鱼。屈原摇摇头，指尖抚过腰间的玉佩——那是楚怀王亲赐的，如今玉上的龙凤纹已被摩挲得模糊。江边的杜衡开得正盛，香气裹着他的叹息飘向郢都："故国已破，我这七尺之躯，该葬于何处？"

三更的梆子响过，屈原把最后一卷《离骚》塞进石缝。江风掀起他的广袖，像展开一面残破的楚旗。当他跃入江水的刹那，江底的鱼虾都惊得散开，却又被一股奇异的香气吸引——那是他衣褶里残留的兰草香，是二十三年仕途里未曾染尘的清气。

（二）糯米团子的兵法

岸上的百姓举着火把赶来时，只捞到一缕湿漉漉的香草。老渔夫捶着船舷哭："屈大夫的身子，怕是要喂了江里的蛟龙！"话音未落，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跳进船，把竹篮里的饭团往江里扔："阿爹说蛟龙怕楝叶，饭团裹了箬叶，蛟龙就咬不动了！"

那是公元前278年的五月初五，汨罗江畔飘满了箬叶香。百姓们后来才知道，那小姑娘扔的饭团里掺了朱砂，是怕鱼虾靠近。再后来，他们把饭团做成尖尖的角黍，用五彩绳捆扎，说是能捆住蛟龙的爪子。当第一只龙舟划破江面时，船头的鼓点震碎了晨曦，也震醒了沉在江底的诗魂。

阿婆的蒲扇停在半空，指节敲了敲蒸笼："你看这粽子棱角分明，原是用来当兵器使的。屈大夫投江那晚，星星都落进了汨罗江，化作糯米里的红小豆，年年五月都在提醒世人——有些骨头，是煮不烂的。"

三、舜江潮里的孝魂

（一）十四岁的江风

东汉元嘉元年的五月，舜江的潮水比往年更凶。十四岁的曹娥扎着孝髻，跪在江堤上，裙摆被风吹成一片惨白的帆。她已经哭了十七天，眼泪掉进江里，把岸边的石头都泡软了。

"阿爹！"她的喊声被浪头打碎，"你说过会带我去看迎神赛会的！"

曹娥的父亲是个舞龙手，三天前在赛会时被狂风吹进了江。衙门的公差来捞过三次，只捞上半片破船桨。江岸上的老人们说，五月的江水里有水猴，专拖落难的人。曹娥把艾草编成绳系在手腕，夜里就枕着江水睡，梦里总看见阿爹戴着斗笠朝她笑。

（二）五月五日的奇迹

第十七天的清晨，曹娥的眼睛已经哭不出泪了。她摸着腰间的孝带，突然想起阿爹教她的歌谣："五月五，江水涨，孝女之心感上苍。"她脱下布鞋放在岸边，赤着脚走进江里，浪头很快没过了她的肩膀。

对岸的货郎看见这情景，扁担"哐当"落地："快救人啊！曹家的丫头跳江了！"等人们撑着竹筏赶来时，江面上只有一圈圈涟漪。直到第五天，潮水退去，人们才在下游发现了曹娥——她的手臂紧紧抱着一具尸体，指甲缝里还嵌着水草，而她的孝髻上，竟停着一只不肯飞走的白蝴蝶。

阿婆把一只红枣粽放进我碗里，粽尖的红枣像颗滴血的心："曹娥抱父尸浮出水面时，江水都变甜了。后来人们往江里投粽子，不是喂鱼虾，是想让那孝心顺着江水飘远些，再远些。"她顿了顿，用筷子戳了戳粽身，"你看这红枣煮得烂熟，可孝心啊，是煮不烂的。"

四、胥江底下的忠骨

（一）姑苏台上的预言

春秋末年的姑苏台，木料的香气里混着血腥。伍子胥拄着竹杖站在台顶，看着工匠们把糯米砌进城墙——吴王夫差说这是"糯米城"，敌兵来了能啃城墙充饥。伍子胥却把拐杖戳进糯米砖，冷笑："他日越兵破城，这城墙怕是要变成催命符。"

七年前，他在太湖边捞起还是婴儿的夫差，用战袍裹着带回吴国。如今这孩子戴着黄金冠，听着伯嚭的谗言，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伍子胥摸了摸腰间的鱼肠剑，剑身映出他两鬓的霜雪："我曾掘楚平王墓鞭尸三百，今日若死，愿把眼睛挂在胥门上，看越兵如何破吴。"

（二）皮革里的江涛

公元前484年的冬天，夫差的使者送来一柄属镂剑。伍子胥接剑时，看见剑鞘上刻着的鱼纹在发抖。他把剑横在颈间，对门客说："我死后，把我的眼睛剜下来挂在城门上，再把尸体装进鸱夷革（皮革袋），扔进胥江，我要看着越兵进城！"

据说那天胥江突然涨潮，皮革袋在浪里浮沉，像一条愤怒的鱼。三年后越兵破城，夫差躲在姑苏台吃糯米砖，才发现砖里掺了石子。他想起伍子胥的话，用袖子蒙住脸自刎，临死前让人把他的眼睛也剜下来，挂在城门对面——他没脸见那个被他赐死的老臣。

阿婆把最后一只粽子放进蒸笼，竹盖合上时发出"咔嗒"声，像关上了一扇历史的门："伍子胥的皮革袋在江里漂了三天，捞上来时里面全是糯米。后来人们往江里投粽子，是想喂饱那些替他鸣不平的江鱼。"她指了指窗外的石榴树，"你看那花开得像火，就是当年伍子胥的血染红的。"

五、蒸笼里的星辰

暮色漫进厨房时，阿婆的故事也讲完了。蒸笼上的水汽凝成水珠，顺着箬叶滑进瓷盆，像极了故事里的眼泪。我数着竹匾里的粽子，发现每只都不一样：有的裹着咸蛋黄，像藏着一轮满月；有的包着五花肉，肥瘦相间如历史的脉络；还有的嵌着蜜枣，甜味里透着淡淡的苦涩。

"阿婆，"我咬了口刚出锅的粽子，烫得直呵气，"为什么屈原投江是五月五，曹娥投江也是五月五，伍子胥死也是五月？"

阿婆用帕子擦着蒸笼，火光在她皱纹里跳动："傻囡，有些日子啊，是被忠魂孝魄泡过的。你看这粽子，箬叶是天，糯米是地，中间包着的，是中国人不肯沉底的心。"

窗外的石榴树沙沙响，月亮不知何时爬上了枝头。我看着阿婆收拾灶台，银发在灯光下闪着微光，突然觉得她手里的箬叶不是叶子，而是一页页展开的历史书。那些被包进粽子里的故事，随着蒸汽飘向夜空，化作了端午夜里最亮的星辰。

当我把最后一只粽子放进冰箱时，听见阿婆在里屋哼起歌谣："五月五，麦浪黄，箬叶裹着故事长。忠臣骨，孝女肠，煮进一锅岁月香......"这歌声混着粽香，在夏夜里飘得很远，很远，仿佛要飘回两千多年前的汨罗江，告诉那些沉睡的魂灵：你们牵挂的人间，至今还飘着箬叶的清香。

萌萌的粽子

祝战友们端午节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