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楼浸满蓝草香

刘世扬

贵州三都县怎雷村，藏在大山谷里。上寨苗家吊脚楼层层叠叠，下寨水族干栏式民居散落田间，水边十几座禾仓，像守着光阴的老人。

兰姐的染坊在上寨。五口大染缸沿青石板院子摆开，缸沿结着淡蓝靛花。春风过处，木架上的染布轻晃，蓝草香混着木楼青苔味，成了寨子独特的气息。

兰姐是苗家女子，离异后带六岁女儿萌萌回了娘家。每天天刚亮，二楼木楼板就响起母女的脚步声。萌萌总趴在染缸边，看妈妈用木桨搅出泡沫，银项圈在脖子上晃个不停。

那天晌午，下寨水族青年浩武背着帆布包站在染坊门口。他刚帮乡亲割完蓼蓝，袖口还沾着草汁，说自己是村里新来的技术员，想帮着把染布上网卖，还掏出平板电脑上，水、苗纹样叠合的新设计。兰姐递过一碗糯米酒，笑着应下：行啊，先喝碗酒。

此后浩武常来染坊。他蹲在青石板上画设计图，说把水族马尾绣和苗家扎染结合好，准能做出彩。萌萌最喜欢浩武，听见脚步声就跑过去扯他衣角。有回浩武带她去看冷暖洞，白雾缭绕像银带子，浩武指着远处美女崖，说那是护寨神，头发是山上蓝草变的。萌萌歪头问：她裙子是妈妈染的布做的吗？

下雨了，浩武就教萌萌认《染草经》，画蓼蓝叶子、板蓝根花。萌萌握着铅笔，画得歪歪扭扭，还给小黄花画上银项圈，浩武夸她：萌萌画的比真的还漂亮！

吃新节快到，染坊接了跳月围巾的活。兰姐带着绣娘们忙起来。跳月那晚，篝火映着中寨空地。兰姐穿盛装，银饰叮当。浩武教萌萌跳月，踩错节奏惹得小姑娘直笑。火光里，银饰发亮，蓝草香混着烟火味，飘得老远老远......

天凉时，浩武拍了染缸视频，镜头扫过寨子、禾仓、冷暖洞，最后停在兰姐搅缸的手上。旁白说：“苗家蓝染三分染七分养，染缸是有灵性的。” 傍晚，浩武抱着新设计的 “雾里苗楼” 围巾来，说州里非遗商店要订五百条，上面苗家吊脚楼和水族禾仓若隐若现。

深秋早晨，他们上山采蓼蓝。浩武指着下寨晒的马尾绣，说和染布搭一起肯定好看。兰姐笑了，手里蓼蓝渗出淡蓝汁，混着泥土香：就像这蓝草、雾、阳光，还有人心意，碰在一起才最香。

此刻，蓝草香伴着山雾漫过木楼、漫过寨子，把三人的身影，染成了一幅不褪色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