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个对视（五）—死如生

长乐未央

因为2023年山西博到云南博的金墓特展，打开了我们钻墓的大门。在云博展的时候，因为没有抢到名额，我们几个在门口鬼鬼祟祟的看了一通，后来专门去到山西博，把那个墓进进出出钻了几次才算解气。

　　去年五一，我们去钻了马村的金墓，看到了那个最著名的妇人启门图。

我们现代人，走了以后，就剩一把灰。去年冬至，我去了趟墓园，看见整整齐齐的墓碑，觉得人走了真的好虚无。可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加上一直喜欢博物馆，所以突然对墓葬文化感兴趣起来。

中国古人的“视死如生”生死观，是一种将死亡视为生命延续的哲学思想。这一观念认为，人死后灵魂不灭，会在另一个世界继续生活，因此生者需为死者准备随葬品及明器，如实物用品、奢侈品、纸屋、纸币等，以确保死者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质量。
从文化起源来看，“视死如生”的观念源于灵魂不灭的信仰。远古时代，人们因梦中的景象而产生灵魂观念，认为思维和感觉是灵魂的活动，灵魂在人死亡时离开身体继续存在。这种观念使得人们相信死后仍有另一个世界，从而减轻了对死亡的恐惧。
在实践层面，“视死如生”的观念在墓葬文化中得到了充分体现。例如，唐代的隧道形墓模仿多重院落的宫室庭院，帝王陵墓则模仿长安城布局，墓室仿皇帝内宫，体现了死者生前的生活习惯。此外，一些地区的坟墓修成小洋楼或独立式洋房模型，也进一步印证了这一观念。
　　从哲学思想来看，“视死如生”与道家思想中的生死观相契合，体现了对生死的豁达态度。同时，儒家思想中的孝道也推动了厚葬风俗，进一步强化了这一观念。
　　“视死如生”一词最早出自汉·晁错的《守边劝农疏》，形容士兵不怕死。《庄子·秋水》中的相关论述也体现了这一观念。总之，“视死如生”是中国古人对生死的一种独特理解，它体现了对生命延续的信念和对死亡的豁达态度。

（一）晋王坟村 晋王坟村，位于山西临汾尧都区土门镇，因明代晋定王朱济熺（朱元璋之孙）陵墓而得名。该村由守陵人繁衍形成，村民多为守陵人后代，主干道为昔日晋王墓神道，两旁立有石柱、石人、石马等石像生。村内“西庙”复建于献殿遗址，庙后即晋王墓封土堆。虽历经盗掘，村民仍保留清明祭拜传统。如今，村庄在现代化进程中，面临传统守护与生活变迁的双重挑战。 村里都是老人，基本上看不到年轻人。村道就是神道，石像生可能就立于住家外，对于外来者的进入，这些一群一群的老人会送来好奇的眼光。 这个土包就是晋王坟，辛辛爬坟前，我们遇到一个挑着担的大爷，我们问他，这是不是就是晋王坟，他说是。问我们是从哪里来的，我们说云南，问我们来干嘛，我们说来看，他一脸不可思议。

　　以前看小说，总会看到“守墓人”，总觉得是传说或者传奇，这一次，亲眼所见，还是觉得非常神奇。

（二）龙兴寺宋金古墓 龙兴寺宋金古墓位于山西新绛龙兴寺内，为宋代至金代砖雕墓，1995年自周边乡村迁入保护。墓葬以青砖砌筑，仿木结构，装饰灵兽花卉及乐舞砖雕，乐伎或吹笙击鼓，或翩然起舞，姿态生动，部分砖雕展现戏曲人物，为研究金代戏曲提供珍贵资料。其砖雕工艺精湛，虽无彩绘，仍具极高艺术价值，现作为龙兴寺附属文物，是了解宋金时期民间文化的重要窗口。 龙兴寺万安杜庄宋墓位于山西新绛龙兴寺内，为宋代砖雕墓，1995年自周边乡村迁入保护。墓葬仿木结构，青砖砌筑，装饰有乐舞砖雕，乐伎或吹笙击鼓，或翩然起舞，姿态生动，部分砖雕展现戏曲人物，为研究宋代戏曲文化提供珍贵资料。其砖雕工艺精湛，虽无彩绘，仍具极高艺术价值，现作为龙兴寺附属文物，便于保护研究，是了解宋金时期民间文化的重要窗口。 （三）晋城博物馆内郝匠金墓 郝匠金墓是金代大定十五年（1175年）的砖雕墓，2013年发掘于山西晋城郝匠社区。该墓为砖砌仿木结构双室墓，由墓道、墓门、前室、甬道、后室组成，模仿现实建筑空间，砖雕与彩绘装饰精美，内容涵盖二十四孝、妇人启门等题材，生动展现了金代社会生活和宗教文化，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墓葬以裸展形式呈现，观众可步入墓室近距离观赏，感受金代人的“身后世界”。郝匠金墓为研究金代建筑技艺、丧葬制度及儒家伦理观念提供了珍贵实物资料，是晋城博物馆的重要展品之一。

　　墓室装饰采用砖雕加彩绘手法，砖雕细腻，彩绘疏密有致，内容涵盖二十四孝、妇人启门等题材。

（四）汤头王村金墓 汤头王村金墓位于山西高平，为金代中期仿木构砖雕彩绘多室墓，1989年发现。墓葬结构完整，由墓道、甬道、前室、东西耳室及后室构成，各室以券洞式甬道相连。墓壁与墓顶饰有精美砖雕及彩绘，色彩以暗红、橙色、土黄为主。后室南壁题有“墓有重开之日，人无再少之颜”，或为二次合葬墓。墓内无随葬品，疑为未完工墓葬，对研究晋东南宋金时期丧葬文化具重要价值。

　　我们研究了一下“墓有重开之日，人无再少之颜”，先怀疑是后人画上去的，但是这个字颜料的颜色和墓彩绘的颜色一致，我个人倾向于是原生字。

或因年代久远，墓葬的原始用途逐渐被人遗忘，又或因生活的需要，人们开始将目光投向这座坚固的地下建筑。于是，汤头王村金墓悄然转变了角色，成为了村民们储藏粮食、蔬菜的地窖。那些精美的砖雕，在岁月的侵蚀下，渐渐蒙上了尘土，但墓葬的结构却依然坚固，默默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生灵。从墓葬到地窖，汤头王村金墓的命运，见证了历史的变迁与生活的智慧，也留下了无尽的遐想与感慨。 我们是请文保员带下去的，这个金墓的文保员很好，不仅亲自带我们下去，还给我们讲这个金墓的故事，带着我们看墓里重要的地方。我们刚开始觉得有点毛骨悚然的，后来听说该墓曾被当做地窖，又觉得没有那么可怕了。 （五）洛阳古墓博物馆 洛阳古墓博物馆位于河南洛阳，是世界上首座以古墓葬为主题的专题博物馆，也是全国唯一一座集帝陵、古墓葬及其附属文物为一体的博物馆。其前身为洛阳古墓博物馆，1987年建成开放，2022年更名为洛阳古墓博物馆（河南古代壁画馆）。
　　博物馆占地面积广阔，建筑面积庞大，搬迁复原上自西汉，下迄宋金时期的代表性墓葬25座，陈列文物总计约600件。馆内布局精巧，分为地上与地下两部分。地上部分设有历史人文主题展览“此岸彼岸——古代墓葬文化展”“河洛遗冢——洛阳典型墓葬陈列”“地府千秋——河南古墓壁画大观”等，通过图片、文物、模型、多媒体等展示古代墓葬文化的发展演变、文化内涵及典型意义。地下部分则是博物馆的精华所在，为原址搬迁复原的古墓葬群，包括西汉“打鬼图”壁画墓、曹魏正始八年墓、北魏帝王陵、唐代壁画墓等。这些墓葬形制多样，壁画精美，随葬品丰富，具有极高的历史、艺术和科学价值。
网红俑。

　　“生在苏杭，葬在北邙”是中国古代流传甚广的民谚，凝练了中国人对生死之地的极致向往。苏杭以烟雨江南、物阜民丰著称，被视为人间天堂；而洛阳北邙山则因风水绝佳、帝王归葬，成为魂归之处的终极象征。

北邙山地处黄土高原与华北平原交界，海拔虽仅300余米，却符合“背山面水、藏风聚气”的风水要义。其土层深厚干燥，黄土黏结性佳，便于营建墓穴；南临伊洛河、北望黄河，形成“枕山蹬河”之势，暗合古人对永恒安息的追求。自东周至金元，24位帝王、无数贵族文士皆择此为长眠之地，包括东周天子、东汉光武帝刘秀、北魏孝文帝等，形成“北邙无卧牛之地”的奇观。唐代诗人王建曾叹：“北邙山头少闲土，尽是洛阳人旧墓”，白居易亦云：“何事不随东洛水，谁家又葬北邙山”，足见其墓葬文化之盛。
北邙山的风水魅力更融入玄学信仰。道教视其为七十二福地之一，相传老子曾在此炼丹；风水鼻祖郭璞《葬书》中“藏风聚气”的理论，在此得到实证。民间更视邙山为“天地之中”，葬此可“与天地同寿”，折射出对永生的执念。这种文化心理甚至远播海外，唐代新罗留学生归国后，竟将故乡山名改为“邙山”，足见其影响力之深。
如今，北邙山仍留存着数十万座古墓，被誉为“中国最大古墓群”。从帝王陵到平民冢，从秦砖汉瓦到唐宋壁画，这里不仅是考古学的宝库，更是中国人“事死如生”哲学观的物质载体。生与死，在苏杭的桨声灯影与北邙的黄土冢丘间，完成了跨越千年的对话。 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拼了个讲解听完，听完已经来不及再回去看了，第二次又去看了一次。

　　我对于不同朝代的“厚葬”和“薄葬”很感兴趣。

一、厚葬之风盛行的朝代及特征

1.商代
厚葬习俗初现高潮，以青铜器、玉器为随葬核心，并普遍使用奴隶殉葬。殷墟妇好墓出土青铜器468件，总重达1625公斤，彰显商代王室对死后世界的极致追求。
2.秦汉时期
秦始皇陵耗时39年、征发70万劳力，以水银模拟江河、珍宝充盈地宫；汉武帝茂陵则随葬金缕玉衣、珍玩无数。汉代厚葬之风更延伸至官僚贵族，如中山靖王刘胜墓随葬酒器可装万斤粮食，反映“事死如生”的丧葬观念。
3.唐代
厚葬达鼎盛，唐太宗昭陵周长60公里，陪葬墓194座，陵内设宫殿供灵魂游乐。此时道教、佛教盛行，鬼神观念深化，厚葬被视为取悦鬼神、祈求福佑的手段。
4.宋代至明清
宋代厚葬习俗超越前代，民间普及，儒家“孝道”与等级制度进一步强化厚葬。明清皇室陵墓规模宏大，如明定陵耗银800万两，清东陵慈禧陵随葬珍宝不计其数，民间亦效仿，形成“以厚葬为孝”的风气。
二、薄葬之风盛行的朝代及成因
1.西周至战国
殉葬制度逐渐废除，以木俑、陶俑替代人殉，随葬品转为陶器。墨子倡导“节葬”，批判厚葬浪费民力。
2.魏晋南北朝
战乱导致经济凋敝，盗墓之风盛行。曹操、曹丕父子力推薄葬，曹操高陵无封土、以陶器随葬；曹丕遗诏“寿陵因山为体，无立寝殿”。此时期薄葬成为社会共识，反映对奢靡的反思。
3.五代十国
战乱频仍，厚葬物资基础丧失，少数民族文化影响汉族习俗，薄葬成为主流。
三、厚葬与薄葬交替的深层动因
1.政治与经济
统一王朝如汉、唐、明，经济繁荣，厚葬成为彰显国力与个人地位的手段；而战乱时期如魏晋、五代，经济崩溃，薄葬成为必然选择。
2.文化与信仰
儒家“孝道”观念推动厚葬，而道家“齐生死”思想及佛教轮回观则弱化厚葬需求。魏晋玄学兴起，薄葬被赋予理性色彩。
3.社会风气
厚葬被视为尽孝与立身扬名的途径，但过度奢靡引发批判。汉代杨王孙“裸葬”主张、魏晋曹操“不封不树”政策，均体现对厚葬异化的纠正。 河南古墓壁画大观。

　　这里面的笔画都是古墓里的，很精致，很好看。

《歌乐仕女图》。 （六）明蜀王陵 成都明蜀王陵位于龙泉驿区青龙湖湿地公园，是明代蜀王家族墓群，以僖王陵为中心，周围分布着多座蜀王及王妃墓葬，十陵镇因此得名。该陵墓群建筑精美，僖王陵地宫仿照蜀王府格局，采用三进三重殿四合院布局，装饰华丽，展现了明代王府的气派。1996年，明蜀王陵被国务院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是研究明代藩王制度、建筑、雕刻艺术等方面的重要实物资料，被誉为“中国古代帝王陵中最精美的地下宫殿”之一。 以前一直在小红书上刷到这个陵墓，说是最精美的王陵。

　　明蜀王陵的布局严格模仿蜀王生前王宫，形成“地下王国”。以僖王陵为例，其地宫呈三进三重殿四合院布局，前庭、中庭、后庭与寝宫依次递进，门窗柱石皆用石仿木镂雕，完全复刻蜀王府“前朝后寝”的形制。墓门象征王城正门，二门对应王府宫门，寝殿则呼应生时寝宫，连琉璃瓦、龙纹勾头滴水等构件均由蜀王府官窑烧制。昭王陵更以合葬墓形式，通过“相思道”连通夫妻棺室，暗合王府礼制。这种布局不仅体现“事死如生”的丧葬观，更将明代藩王对生前权力的眷恋，凝固为砖石结构的永恒镜像。

（七）永陵 成都永陵是五代十国时期前蜀开国皇帝王建的陵墓，位于成都市金牛区，是中国古代唯一一座地上陵台与地下墓室相结合的帝王陵墓。其墓室结构独特，内藏精美石刻、壁画等艺术品，反映了五代时期的艺术成就。永陵不仅具有极高的历史和艺术价值，还是研究五代十国时期政治、经济、文化的重要实物资料。如今，永陵已成为成都市的重要文化遗产和旅游景点。 棺床。

　　成都永陵棺床为五代十国前蜀开国皇帝王建陵寝核心文物，采用须弥座式，以红砂岩雕琢而成，长7.45米，宽3.35米，高0.84米。其设计融合佛教须弥座形制，上下宽中间窄，束腰处雕刻精美纹饰，顶面原铺珉玉板，置棺椁（已朽）。棺床最精美的部分为四面浮雕：东、南、西三面壶门内雕刻“二十四伎乐图”，由2名舞者、22名乐手组成，演奏20种23件乐器，展现晚唐五代宫廷燕乐场景，属龟兹乐系统，是古代宫廷乐队唯一完整实物资料；两侧各6尊半身石雕“十二力士像”，戴冠或戴盔，身着铠甲，作扶抬状，象征驱邪护墓；四周边缘雕海石榴花、云龙纹，侧面刻8条行龙，龙身原贴金箔，上下装饰仰覆莲纹，象征帝王权威。棺床雕刻技法高超，融合圆雕、浮雕、减底平雕，体现五代蜀地石刻艺术巅峰，对研究古代音乐史、雕塑史、丧葬制度具有极高价值。

辛辛我俩蹲着把二十四伎乐都拍了一遍。 力士抬棺。 王建雕像（原件，川博有复制品展出）。

　　在明孝陵的时候，听解说说有2000人在守墓、服务，我当时跟朋友开玩笑：总算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想当皇帝了，死了都有那么多人服务。我们进过很大的墓室，也进过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墓室，但是回过头来看，我们钻的，都是贵族墓，一般人，可能只有一口薄棺、一卷草席，普通人，哪来的墓室。

只是有点遗憾，我们这一代，墓葬文化消失了，以后的人来研究我们，可能靠的更多的是影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