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记忆——石磨

赵生万

前些天和朋前往包头古城游玩，在那里看到许多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石磨，让我不由的想起自己老家墙角的石磨，青灰色的磨盘像一轮凝固的月亮，沟壑里还嵌着半粒褪色的玉米。这架陪伴了三代人的石磨，曾在无数个晨曦里转动出吱呀的歌谣，如今沉默成时光的标本，把岁月的褶皱都磨进了斑驳的纹路里。

石磨的构造简单却精巧：上扇磨盘中央插着枣木磨棍，下扇磨盘底部凿着导流面粉的凹槽。幼时总见母亲把泡好的黄豆一勺勺舀进磨眼，双手扶着磨棍顺时针推转。磨盘转动时，黄豆被碾压的沙沙声混着石质摩擦的吱呀声，像一首古朴的民谣。我常蹲在磨盘旁，看金黄的豆糊从磨缝里缓缓挤出，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奶奶额角的汗珠滴在磨盘上，转瞬就被干燥的石面吸收，留下一小圈深色的印记，如同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皱纹。

最难忘腊月里磨面的场景。父亲把晒干的小麦倒进竹筛，一遍遍筛去杂质，细白的面粉便在筛网下堆成小山。我负责往磨眼里添麦粒，小手捏着麦粒一颗颗送进那个小小的黑洞，总觉得磨盘里藏着个贪吃的精灵。磨完最后一斗麦，父亲会用细毛刷扫净磨盘缝隙里的面粉，那些被石磨亲吻过的面粉，蒸出的馒头带着淡淡的石腥气，咬一口松软中透着韧劲，唇齿间都是土地的味道。

后来村里通了电，电磨房的机器轰鸣取代了石磨的吱呀。父亲把石磨从灶房搬到墙角时，母摸着磨盘上被磨平的纹路，半天没说话。有次我偷偷推磨，却发现空磨盘重得像块顽石，往日轻松转动的磨棍此刻纹丝不动。原来没有了粮食的填充，石磨的转动不过是徒劳的空响——就像失去了生活烟火气的旧物，终究会在时光里失去分量。

1985年从部队探亲回老家，发现石磨成了邻居家孩子的玩具，他们往磨眼里塞着野花和草叶，咯咯的笑声惊飞了梁上的燕子。磨盘上的沟壑被风雨冲刷得更浅了，却依然清晰地映着母亲推磨时佝偻的背影，映着父亲筛面时扬起的白色粉尘。忽然想起有次磨面时，我问母亲：“石磨累不累呀？”她笑着擦汗：“物件跟人一样，用着才活泛，闲着就老了。”

如今那架石磨还在墙角站成风景，磨盘里积了几场春雨，盛了几片秋叶。它不再转动，却把所有关于粮食、关于劳作、关于祖辈的记忆都磨进了时光深处。当城市的面包房飘出黄油香时，我总会想起石磨缝里渗出的豆糊，想起那些在吱呀声里慢慢流淌的岁月——原来有些东西从未被磨碎，而是在石与石的咬合中，沉淀成了生命里最厚重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