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云儒 朗读者:老宗 <h1><b>碎巷子(节选)</b></h1><h1><br> 我常常想起这条巷子,这条陕西西安西稍门附近窄窄的小巷子。若在外地抽空转悠街巷小市,会不由自主地用这条小巷作参照物来比较。我执拗地认为,一座城市最真切的生命,常常藏匿在这些小巷深处。<br>小巷当然是有名字的,但是大家都不叫它的“大号”,爱喊它“碎巷子”“咱的碎巷子”——我那小小的一截巷子!亲切得像在数叨自家宅院里的小廊道。西安人把“小”说成“碎”,“小孩子”叫“碎娃”,“小小的一件事”叫“碎碎个事”,不这样说,就显不出热络和亲切来。时间长了,这个民间的命名渐渐取代官名,“碎巷子”就这样叫开了。<br> 快30年了吧,西安西关老机场搬迁,在原来的跑道上,眼看着树荫围出一片绿,花草簇拥起一汪湖,丰庆公园袅袅婷婷地从大地上站起来。这个公园一开始就有两个“第一”:西安第一座免费公园,西安第一座向市民公开征集名称的公园。不久,绕着园林,周边的楼群也像林子那样起来了。不意之中便拓出两条路,两条路得连通呀,于是碎巷子应运而生。这条小夹道里布局着部队干休所、机关宿舍和几座以“xx园”命名的商品楼小区,然而老百姓还是喜欢用带着烟火气的名字称呼它——“碎巷子”“咱碎巷子”!<br>千米碎巷的高光时刻是每天的清晨和上午。好几条街、十来个社区的居民拥到这里吃早点、买菜,交换不同渠道传来的眼花缭乱的新闻和逸事。11点之前,这里少有汽车。中午太阳当顶了,碎巷子的人流量渐少,十个八个行人,三三两两的汽车,你感到了那种恰到好处的疏朗、清爽。入夜,因行道树过于浓密,黝黝的墨绿中,会显出一种幽秘。<br> 我和老伴儿总会选择来这里吃早餐。一起床便来这里走走看看,活动筋骨。看人也被人看,挤人也被人挤,让人流裹着缓缓挪动。远远近近地和熟人打个招呼,听人说笑、议价、拌嘴,“隆重”地商讨想吃什么、要买什么。这里也成了邻里们每天头次见面、展颜问候的地方。碎巷子早市的花样之多,让你逛一个来回还决定不下该吃啥、该买啥,光顾着饱眼福了!<br>坊上油茶麻花、上海春卷、西安肉夹馍、武汉热干面、江西米粉、广东肠粉、清真肉丸胡辣汤、塞上羊杂圪坨、新疆馕和拉条子、杭州小笼包、哈尔滨大列巴,还有菜盒子、油条油糕、米皮面皮、麻辣粉、椽头馍、甑糕、椒麻鸡、驴肉火烧,以及挺吓唬人的“天下卤味大全”和“百家调料擂台”……<br> 赶早从郊区运来的各色各样的蔬菜和盆花,在小三轮上不用往下卸,长龙似的一溜摆开,五彩斑斓地绽放着。鲜肉鲜鱼、活鸡活虾变戏法一样进了你的小菜篮。叫卖声、剁肉声、议价声、手机付款的叮咚声,声声不断,整条巷子像刚开锅的大蒸笼,水雾腾腾。真应了那句老话:“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交响在巷子里的各个声部,无不在刺激你、诱惑你,黏住你的脚步,提醒你“走过路过,不要错过”。<br> 好热乎的日子,好蓬勃的日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br> 往前几步,便到了“万能焦”日杂小地摊。不胜荣耀,这个摊名乃在下所取。小摊专卖各种不起眼又缺不了的小商品,诸如各类止痒药,各种胶水,“全扫光”系列蚊药,多功能指甲刀,竟还有现在很少见的扣子、针线、顶针,更有很难寻到的皮带环……小摊处于各种以旧换新、电器回收、房屋装修的摊位间。暂时没货的可以预购,摊主帮你去找。摊主姓焦,跟他熟了,我随嘴说了一句“你真是个‘万能焦’”,取“万能胶”的谐音和黏合万方之功能。不料,第二天他就挂起了“万能焦”的硬纸牌子,笑说要付给我“命名费”。<br> 每个早晨,我就在这样的气场中醒来。酣睡了一晚的躯体,歇息了一晚的精气神,就这样被碎巷子的烟火气激活,一个个新的日子便这样热热闹闹地开了头。<br> 【---】<br> 碎巷子,大约可以归入现在常说的“15分钟生活圈”吧,其实又何止是生活圈,不也是友谊圈、感情圈吗,不就是我们每个人的人生本身吗?<br> 原刊于《华山文学》2024年第5期<br></h1><div><br></div> [ 肖云儒(1940年11月—),中国著名文化学者、作家、书法家,祖籍四川广安,生于江西赣州于都县。1961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长期扎根陕西西安,成为西部文化研究的标志性人物。他以学者、评论家、书法家多重身份,成为西部文化研究的奠基者与践行者,其理论思想和文化实践持续影响当代中国文艺发展。]<div><br></div> (图片取自百度,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