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里的旧时光

伏牛山梁

<p class="ql-block">  清晨的阳光斜洒在街角的临时摊位上,一块写有“两元起”的招牌,在朝阳的映村下泛着柔和的微光。我停下脚步,凝视着货架上堆叠的各式物件:不锈钢勺子、玻璃杯、剪刀、茶盘、锅架,还有那些标注着“304不锈钢” 的饭盒、茶水壶、洗菜盆等百十种“过时”商品。它们静默地躺在晨光里,全属的表面反射出温暖的光晕,仿佛从记忆深处被轻轻唤醒的旧时光。我随手拿起一个标价十元的洗菜筐,指尖轻触那冰凉的全属网眼,心中泛起阵阵涟時。四十年前,刚参加工作时,这样的不锈钢制品几乎要花掉我小半个月的工资。而如今,它却像一个被遗忘的老朋友,蜷缩在这简陋的摊位上,等待着被重新认领。</p> <p class="ql-block">  摊主是一位精瘦的中年人,低头专注地刷着手机短视频。“这些都是厂里清仓的老库存,”他头也不抬,用下巴随意一指,“那边纸箱里还有没拆封的。”顺着他的示意,我看到几个褪色的纸箱,箱体上印着的花纹依旧日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流行的样式。这些物件让我想起了街尾那家早已消失的国营百货商店。当年,为了买一个像样的不锈钢饭盒,我不得不早早去排队。柜台里的售货员总是板着脸,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把顾客指点的商品挑下来。若是多问几句,便会招来不耐烦的白眼。而如今,那地方早已变成了一家连锁便利店,那些曾经令人艳美的“高档货”,却论为了地摊上的处理品。</p> <p class="ql-block">  我蹲下身,翻检着纸箱里的存货。一个印着牡丹花的糖瓷脸盆引起了我的注意。盆底还贴着当年的价格标签: 五元贰角。这让我想起母亲结婚时的嫁妆里就有这样一套糖瓷用品,红双喜的字样衬着大朵的牡丹,在当时是相当体面的物件。如今这盆子只要四块钱,却无人问津。“现在谁还用这个啊!”摊主见我端详得仔细,终于放下手机搭话,“都是些老头老太太来买,年轻人看都不看一眼。”他说这些货是从倒闭的老厂子里收来的,压在仓库里几十年了,“现在清仓处理,卖一点是一点。”</p> <p class="ql-block">  边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正在挑选不锈钢调羹,她拿起一把,在手里据了掂,又轻轻敲了敲,听着那清脆的声响。“现在的调羹轻飘飘的,哪有这个实在,”她对我说,“我家的都用三十年了,还跟新的一样。”她最终挑了六把,说是给孙子孙女们准备的,“他们现在用不着,等他们成家了就会知道好东西了。” 阳光渐渐变得炽热,洒在这些过时的商品上,仿佛为它们镀上了一层怀旧的镶边。我忽然意识到,这些被时代淘汰的物件,正以它们低廉的价格诉说着一个关于变迁的故事。在这个只需动动手指就能网购到最新款厨具的时代,连怀旧都变得如此触手可得。</p> <p class="ql-block">  我买下了两个洗菜筐和一把不锈钢勺。摊主用旧报纸帮我包好,我扫码付了22元钱。回家的路上,我经过那家取代了老百货商店的便利店。明亮的橱窗里陈列着各式新颖的厨房用品,色彩艳丽,造型时尚。一个年轻人拿着手机扫码支付,拎走了一个印着英文logo的塑料保鲜盒。那盒子轻巧花哨,但想必用不了几年就会变黄变脆,最终被岳弃。</p><p class="ql-block"> 我忽然明白了那个老太太话中的深意。我们这代人从物质匮乏的年代跋涉而来,骨子里刻着对物品的敬畏,总习惯将每件器物都摩挲出包浆;而新生代在丰裕中成长,消费主义教会他们以旧换新的生存哲学。这或许就是时代进步的悖论——当选择的自由像霓虹般绚烂绽放时,那些与物品细水长流的羁绊,那些修补时光的耐心,却像晨露般悄然蒸发。</p><p class="ql-block"> 这些"过时物件"在晨光中明明灭灭,每一道划痕都在讲述人与物相互驯养的故事。在这个万物皆可抛的速朽时代,或许正是这些固执的老物件,像锚一样将我们系在某个恒久的价值维度上——有些温度,从来不需要与时俱进来证明其珍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