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五月榴花照眼明”，当堂屋门前的石榴花火红的时候，盼望已久的端午节到了。</p> <p class="ql-block"> 在我的老家，柴汶河边的那个小村子，端午节叫“五dan五”，（dan读去声）小时候的我只知道“五dan五”，不知道端午节，也不明白“五dan五”的“dan”是哪个字。是鸡蛋的蛋？端午节吃用艾草煮的绿油油的鸡蛋是我们这儿的风俗。长大后，查了很多资料，才发现应该是“五单五”，北方很多地方都这样叫。</p> <p class="ql-block"> 端午节的前一天，母亲就开始泡米泡枣了。七十年代的北方农村，糯米极少见，我们所吃的粽子是一种黄米做的。黄米的颗粒比小米大，颜色也不如小米金黄，但粘性好，一般在种谷子的地头上种一点儿，产量不高，过年时磨成粉，加上红枣蒸窝窝，称之为黄面窝窝，切成片，放在油锅里煎煎，吃时蘸点白糖，类似于现在的年糕。用黄米蒸的粽子，母亲称之为“黄面粽子”，以至于现在的糯米粽子母亲依然称为“黄面粽子”，可能是叫习惯了吧。</p> <p class="ql-block"> 父亲的任务则是带着我们姐弟几个到村南的柴汶河边去采芦苇叶。踏着夕阳的余晖，父亲领着我们穿过密不透风的树行子来到河边。茂密的芦苇与岸边的老柳树亲密地纠结在一起，还有水里面长着的高高低低的各种野草-------那深浅不同的绿啊，直逼你的眼。被炙热的骄阳晒了一天的沙滩热乎乎的，一不小心就会漏进泉眼里去；成群结队的柳条儿鱼在波光粼粼的水中穿梭，而老实的沙里趴却懒洋洋地躺在洁净的沙粒上一动不动；偶尔蹿出的小泥鳅一下趴在脚面子上，吓得我们大呼小叫。我小心翼翼地在水里走着，脚下突然踩到一个硬硬的，滑滑的东西，弯腰挖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枚雪白的鹅蛋！不知道是谁家的鹅下在这儿的，小时候，从河里捡到淡青色的鸭蛋，雪白的鹅蛋是常有的事。爸爸高兴地说，让你妈明天煮鸡蛋时一块儿给你煮上。</p> <p class="ql-block"> 两岸都是密密的芦苇，它们护送着流水，由东向西，一路流去。流水的哗哗声与芦苇的沙沙声，仿佛是情意绵绵的絮语，一副耳鬓厮磨的样子……芦苇已经长出长剑一般的叶子，绿莹莹的，散发着沁人心扉的清香。爸爸说，采下面那些叶子宽的，包的米多。不一会儿，我们就采了一大捆，高兴地回家了。</p> <p class="ql-block"> 吃过晚饭，母亲开始忙活了，芦苇叶洗净煮好就开始包粽子了；等粽子包好，煮上，然后找布头，揉艾叶，给我们缝香囊。我们称为“荷包”。昏暗的灯光下母亲忙碌的身影，一直到很晚，很晚……</p> <p class="ql-block"> 端午节的早晨，整个村子里都充斥着艾叶的浓郁的香味。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插着艾叶和桃枝。我们姐弟几个兴奋地早早地都醒了。先是叽叽喳喳地挑选自己心仪的荷包，我喜欢扁桃形的，红花布的桃子，上面戴着葱绿布的叶子；妹妹喜欢成串的小辣椒；弟弟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母亲撵着他给他在手脖儿上戴上一串五彩绳，说这是辟邪的，必须戴。饭桌上是用艾叶煮的绿莹莹的鸡蛋，那个大个的，一定是我从河里捡来的鹅蛋了。热腾腾的黄面粽子，氤氲着红枣的香味，旁边，还有一小碟平时不常见的白糖！如是，盼望已久的“五单五”美食开始享用了。黄米粘性太大，不容易消化，母亲在粽子里加了几粒花生米，几颗玉米粒，在一晚上小火的煨煮下，花生酥面，玉米劲道，伴着软糯的黄米，甜甜的红枣，成为童年舌尖上永不磨灭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 几十年过去了，清澈见底的如玉带一般环绕着小村的汶河早已不见了。几百年前，姚鼐登上泰山极顶，曾赞美说：“汶水徂徕如画”，如今，孕育了人类几千年文明的大汶河，在我们这儿变成了一片混浊的淤泥，沙里趴不见了，柳条儿鱼不见了，小泥鳅不见了，只剩下几根飘逸的芦苇孤零零地矗立在干涸了的汶河里。同样消失的，还有好吃的黄面粽子，无忧无虑的温馨的童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