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乡明

快乐的北极熊 Happy Polar Bear

艺术摄影系列（二十）

摄影、撰稿及后期：快乐的北极熊

　　暮色漫过黛瓦时，檐角铜铃正摇碎一襟星光。我在玻璃幕墙前驻足，看城市的流萤将月色织成锦缎，却在霓虹交错间洇开一片朦胧——那轮月似蒙着鲛绡，失了清辉，倒像枚被岁月磨去棱角的玉璧，悬在钢筋森林的波心。而此刻故乡的月，该是正从青瓦白墙后探身，把天井里的青苔照得发亮，连阶前蟋蟀都披着霜华振翅。

记忆里的仲夏夜总浮着井水甘冽。祖母在雕花窗下支起榉木圆桌，青瓷碗卧着刚摘的葡萄，紫莹莹果粒凝着井台玉珠。我趴在青石板上数月亮轨迹：先是银钩挑开暮色，继而冰轮碾过银河，紫藤架碎影投在青砖地，叶隙漏下的月光似碎汞流动，惊起廊下燕雀。祖父摇着湘妃竹扇讲吴刚伐桂，声线混着流萤微光飘忽，我望着月中暗影，总疑心能看见桂树枝桠间，玉兔捣药清响簌簌落下。

　　最牵魂的是雪夜月色。初雪落满天井时，月亮总在子夜升起，将黛瓦染成琉璃，梅枝压成玉簪。父亲扫雪的竹帚划过青石板，声响如碎玉惊雀。我捧暖手炉立在廊下，看月光在新雪上流淌，反射万点寒星，恍惚银河倾落庭院。母亲端来糖芋苗，热气裹着桂花香漫上来，与冷冽月光撞个满怀——故乡的月原是有温度的，将风雪焐成绕指柔，连空气都浮着甜糯与梅香。

而今在异乡看月，总觉这月光失了魂魄。楼宇切割天幕，霓虹给月色蒙尘，即便月上中天，也似笼着磨砂玻璃。昨夜天桥独行，见月亮从写字楼夹缝升起，像枚被遗忘的古镜，蒙着薄尘孤清悬着。刹那想起老宅老井，月升时石榴树影投在水面，微风拂过，满井碎银随波轻晃，恍若银河在掌心流转。

原来月本无别，只是故乡的月光里浸着捣衣砧声、故事桂香，浸着稻香与糖芋苗的温热。那些被月色泡透的时光，早已化作血脉潮汐，抬头望见清辉，便能在记忆深潭，打捞起满钵故乡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