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举高“粽”

素面朝天

　　端午近了，街巷里浮动着一种气味，是箬叶裹了糯米，在沸水中翻腾出的香。这香气颇有些倔强，偏要从锅盖的缝隙里挤出来，钻入行人的鼻孔，使人油然而生出千里的粽情来……

高三的教室里，静得出奇。几十个头颅低垂着，在纸页上沙沙地磨着笔尖。电风扇转着，把翻书声、写字声、偶尔的咳嗽声搅在一起，又均匀地撒向四方。黑板上"距高考还有10天"的字样，被值日生擦去了又写，如今已显出几分模糊来。

王中坐在靠窗的位置，鼻尖上沁着汗。他忽而嗅到了什么，笔尖便顿住了。抬头望向窗外，原是校门口的老妪推了小车在卖粽子。那粽子的气味越过围墙，穿过操场，竟飘飘荡荡地寻到教室里来了。

"专心。"班主任高先生在讲台上轻叩桌面，眼睛却并不看他。

王中复又低头，却见草稿纸上无端画了几个三角，原是方才走神时的手笔。他有些恼，将纸揉作一团，却又慢慢展开抚平了——纸也是花钱买的。

放学时分，王中走在路上，见三五学子围了那老妪的小车。老妪的手如枯枝，却极灵巧地解开粽绳，剥出青绿的粽子来。学子们便笑，说这必能"高中"。老妪也笑，露出残缺的牙，却并不解其意，只管收钱递粽。

王中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币，终于也买了一个。热腾腾的粽子卧在掌心，他忽而想起母亲前日的电话，说今年端午怕是不能来看他了，但粽子会捎来。电话那头有妹妹的嬉闹声，显得母亲的嗓音格外疲惫。

回到租住的小屋，王中将粽子放在桌上。陋室无碗，他便以塑料袋垫着。箬叶揭开时黏连着糯米，拉出细长的丝。他咬了一口，馅是豆沙的，太甜了些。吃着吃着，竟落下泪来，自己也吃了一惊，忙用手背揩了，又觉得好笑——为一只粽子哭，算什么男子汉。

夜里温书，那粽子的气味久久不散。王中推开窗，见对面楼里也有几盏灯亮着，想必是同他一般的备考人。天上疏星几点，月亮却圆得很，冷冷地照着这城市千万个不肯睡去的窗子。

端午的前一日，母亲竟来了，拎着一网兜粽子，说是自己包的，比买的干净。她的眼角新添了皱纹，手背上有烫红的痕迹。王中不说话，只将粽子一个个排在桌上。母亲又掏出一个小包，拆开是五彩丝线编的绳。

"戴上吧，图个吉利。"母亲说。

王中伸出手腕，任母亲系上。那绳结打得极紧，勒进肉里，有些痛。

次日进考场，王君腕上的彩绳在阳光下很是显眼。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等发卷子的间隙，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粽香。抬头四顾，原是前排女生的铅笔盒上挂了个小小的香包，形状正像一只粽子。

试卷发下来了，白得晃眼。王中深吸一口气，那粽子的气味便钻入肺腑。他忽然觉得，这香气里裹着的，原不只是糯米和箬叶。笔尖落在纸上，沙沙地响起来，像春蚕食叶，又像细雨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