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美味

简翁

乡村美味

我不是美食家，更不是好吃鬼，但并不拒绝美食。活了六十多年，我对美食的记忆并不太多，主要是从来没把美食放在心上。

年轻时，我读过梁实秋的散文《雅舍谈吃》，令我瞠目结舌，他真会吃，也真能吃。以后，我又陆续地读过林语堂、周作人，及陆文夫、汪曾祺的散文，他们不乏写吃的散文，令人垂涎欲滴。看来，吃对人来说，不仅不可少，而且还是一件美事。

“食色，性也。”这句话出自记录了孟子和其学生告子之间有关人性道德的讨论的《孟子•告子》，意思是告诉我们说“饮食男女，这是人的本性”。看来，从古至今，少不了吃客。

几年前，县城一位烹饪大咖主笔，写了一本《灌南味道》，25万多字，请我“帮厨”，我有机会更多地了解了灌南地方的美食。于是，我有兴捉笔将我亲身经历过的（无论是品尝过的，还是见过的），但凡脑海里还有些记忆的，便断断续续地写下以下的点点滴滴。

春蔬，在乡间是第一道美食。

在那个家家吃不饱的日子，且年年吃返销粮的日子，当春天来临、小草生芽之时，许多人家就多了一线生机，荠菜成了充饥的食品，漫野碧绿，随处可见。有一首古诗说得就是荠菜：

城雪初消荠菜生，角门深巷少人行。

柳梢听得黄鹂语，此是春来第一声。（元代•诗人杨载《到京师》）

成树华先生在《灌南味道》一书“二月荠菜 唇齿留香”一节中写道：

每个季节，都有些具有地标性且令人难以忘怀的美食，引得人们舌尖上馋虫舞动起来，唤起“同盟者”的味蕾，演绎令人垂涎的“春之味”的乐章。荠菜就是这“春之味”乐章的“领唱者”。

农历正月闹元宵的喧嚣刚过，二月伴随着春天的脚步悄然而至，春风中不时飘来稚嫩动听的童谣：“二月二，挑荠菜，挑回荠菜人人爱。自家吃，朋友带，送给亲戚算名菜……”

于是乎，村庄的房前屋后，田野堤埂，到处都有挖荠菜的身影。大凡在农村生活过的人都有吃荠菜、挑荠菜的经历，对挥之不去的那种感觉，多少有些刻骨铭心。我记得早年初中语文课本中有一篇文章，女作家张洁写得《挖荠菜》。张洁在《挖荠菜》这篇散文中，作者娓娓叙述挖荠菜、吃荠菜这等小事，亲切熨贴地向年轻一代灌输热爱生活、探索人生、领悟幸福真谛的大道理。

人们每每挑回的荠菜，做荠菜粥、荠菜饼、荠菜汤、荠菜饺子都行，尽管没有油，没有其他作料，也还是那么美味无穷，那是一种纯天然的美味。

春蔬中除了荠菜，还有槐树花、香椿头、豌豆头、枸杞头……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香、嫩、鲜、美。

我爱荠菜之类的春蔬，不仅仅是香嫩，还有一点点的青香味（带有青草气息的那种香味）、苦涩味。现在，只要季节一到，无论那种春蔬，在菜场随处可见，称上一斤半斤回来，都可以美餐一顿。

然而，有些美食、美味，只有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特定的环境下才有。

初夏来临，小满前后，清水煮豌豆是一道很不错的菜，作点心也蛮好的。

更美的，莫过于吃冷稹，我们这边方言称之为“冷冷”。百度上说：“冷稹”（“冷冷”）的制作方法是将田里的青麦穗割下来，用手搓下青麦粒，吹去麦壳后，再用石磨将麦粒磨成细碎的麦条儿；接着，放进灶锅里炒，炒至有香味即可。此种食品（我以此称之）只能用来充饥，不能当饱（吃饱）。其实，“冷稹”就是在年成不好、粮食不足的青黄不接季节，人们常常利用田里的半熟麦穗来充饥，临时解决饥饿的问题。我们到农村的第二个春季，我母亲在村人的指导下，做过一回，仅做过一回。不甚遗憾。

吃炕糊饼（是将未干浆的麦子、玉米，带水在磨上磨成黏糊状，再加入面窖头），然后在灶锅上作贴饼。再者，发芽的小麦，既不能做种子，又不好吃，磨出来的面粉做馒头粘牙，做糊糊不稠汤。唯一做成炝饼，最香，比起普通面粉做炝饼，甜甜的。

到了初秋或深秋，莫过在地里烧黄豆、烤稖头、烤山芋，最香。

我的楼下路对面有个摊子，天天晚上出来，悬挂一盏灯，摊板上放有各种荤素的烧烤材料，旁边置一张烤箱，再放两张小小的折叠桌子和凳子。小老板每天都要营业到下半夜。有时吵吵闹闹，招来110的。其实，当今的烧烤业，非常的红火，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那年，我去济南，同行的妹婿说淄博的烧烤在全国很火，我们不妨绕道吃一顿。我对如此烧烤，没兴趣，更别说吃了，尤其是那个气味令人作呕。

然而，我不由想起以前在乡间的那些烧烤的日子。

黄豆即将成熟时，几个学生在放学途中，抑或看露天电影回来时，跑到豆地里，拔几撮黄豆，然后躲在干涸的河沟，将其点燃，随着阵阵“噼噼啪啪”地声响，个个很是兴奋，顾不得火苗，伸手去抢豆荚，然后用手搓搓，拈出豆粒，吹吹，放进嘴里，哪管它烫还是不烫，吃过后用手在嘴上一抹，嘴唇四周立刻像是“长满了黑乎乎胡髭”，而口中的豆香却悠长、悠长。

还有就是在家中利用烧饭的余火烤稖头、烤山芋，那味道同样是美妙无比。吃过如此烧烤的人，恐怕吃得就是那种野性。难怪鲁迅先生在《社戏》小说中写道:“……从此没有吃过那么好的罗汉豆了！”我想，那味道，与其说不是那罗汉豆，不如说是那吃罗汉豆的特别的氛围。

说完烧烤，再说小荤。

且不说夏季捉青蛙、冬季摸河蚌用来烧汤，味道最鲜美。单说龙虾和豆丹更是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美味佳肴，尤受欢迎，并被誉为“国内少有，苏北仅有”的美味珍品，经年不衰，名副其实。

记忆中，最初吃龙虾是在我进县城工作的第一个秋天。我的两个同事兼好友，课余在学校周围的稻田里捉了一大瓷盆龙虾，回来洗洗，放进锅里用清水煮，而后食用。十多年后，我又见到一位酷爱吃龙虾的老兄。那次，我俩出差到新浦，晚餐点了几个菜及一大瓷盆龙虾，还有几瓶啤酒。一盆龙虾，几乎他一人包了，吃的速度之快，兴趣之浓，属前所未有，那吃相好像十八年没有吃过东西，狼吞虎咽的，极其可爱。

现在，大街小巷的饭店，卖龙虾的随处可见，而龙虾的做法也是五花八门，有清蒸、红烧、蒜香、大葱、香菇、十三香、啤酒等，最有名气的是十三香龙虾了。

豆丹是豆天蛾的幼虫，是一种以吃豆叶、喝甘露为生，在天然无毒、无公害状态生长的昆虫。它却是一种特佳的高蛋白天然有机食品，其味道非常的独特，做成菜肴，十分鲜美，并有治疗胃寒疾病和营养不良的特殊疗效。豆丹皮经食油炸后，喷脆松香，口味极佳。豆丹入菜，形式多样，清焖、制汤、烧炒、炸生皮做盘子，无不令人一饱口福。南方人认为是虫子，一般人不敢吃或不愿吃，尝后才赞不绝口。

简而言之，我以为美食，不仅是色、香、味、形俱佳，而且必须以健康为提前。然而，最原始的食材，最原始的做法，别说“老土”，这才是生活中最为环保、最为健康的食品了。人们对无公害、少农药、非转基因、少添加剂，渐渐达成共识，是健康食品，是环保食品。

美味，来自于乡村。

2024年10月于简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