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轶事·野物】

蛰音

【山乡轶事·野物】

乡人称豹子为野猫。解放前，树林大，人户稀，曾有野兽出没村中人家。

牛角井孙姓受命到区里开会，因路远，来回需数日。临行，孙姓叮嘱家中妇孺防范，门要关紧。

某日未时，野猫跑进墙院，顿时鸡飞狗跳，猪牛不敢出声，皆藏于角落。野猫如入无人之境，未瞧见猪牛，径直窜进堂屋。孙家小女正在屋内坐着玩耍，不知来者何物，目瞪口呆，喊不出声。

妇人见有野物闯来，眼疾手快，迅疾抱小女入怀，只手将一旁背篼倒过来，不待野猫动作，便倏地将其䆲住，脚踩背篼底底，移至香案之下，再以方桌压上。那尖牙利爪的野物，扑腾开来，灰尘满屋。

妇人抱紧小女，将旁门扣住，再锁上堂屋门，呼喊村人。

那野物哪受得住背篼压顶之气，咆哮数下，掀翻背篼，满屋跳跃，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未久，村人携火枪至，令妇孺躲开。众人守住几方，一人跳将过去，打开堂屋门。只见那野物伏于地上，眼睛恶哉哉，有跳腾之势。

几人枪响，野物瞬间受伤，呜咽不住，断了气。

村人赞妇人机智胆大。妇人自小缝衣捣砧，练就臂力，天生智慧，颇具良能也。

约在八六、八七年间星期四赶场天，我自六桶老知青点放学晚归正遇风伯雨师，随赶场归家诸行人到牛角井一户人家避雨。此家茅屋窄小，十来人挤进方寸之地。

我个小，倚坐门墩，个把时辰。其间闻众人摆今古传奇事，有何二王造反，有六广马坟，有解放前老二武斗，有老街枪战，有唐打虎匠，讲者述事栩栩如生，听者不时为之动容。倘若有酒，此间有如悦来客栈。仿佛中有人提野猫事者，细听，乃此户隔壁孙家之传奇。

言及野物，呼豹子为野猫，老虎为大猫。古之人亲眼见过二物，吃牛凶狠，遇人则扑。亦有闻虎啸山野，声震四方，说来传神；亦有伐木者见豹子爬树，看其身形矫健，遂操刀伏于林下，欲击之；亦有久居大山者不惧，捕捉有术。

然，野物非人人所见，皆是前辈人口口相传，越描越奇，乃神物也。以人之聪性，窥野物之天性，迥然殊异。而以野物之天性视人之聪性，则应是无善无恶。人物脾性，殊途两端，而终将放躯于山野，化为草木。人之有善有恶，起于一念之发动处。

到如今，野物销声匿迹。至若圈于藩篱者，以人之怜悯投肉食草料食之，以人之行状诱其行为，各自安好而又和谐共处。

观孙姓妇人，起先护住小女，为防野物攻击，故而笼了此物。乃因野物之未教化也，故而未有敌意，不以物击之。村人击物，亦为防其攻人，倘不如此下手，则难料野物将若何动作了，救人击物，非为下策也。村中户人，容路人避雨，此乃恻隐之心，良知也。

吾处市井，是为生计；为乡愁事，长返深山村野。每过牛角井，不禁朝孙姓家看一眼，回味传奇。又朝收留我躲一场大雨的户家看去，投以谢意。

家住深山老林中

山坳多有吉祥物

心外无物是良知

市井应从烟火气

此间安乐便可居

不辞乡间物更新

万物本一体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