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心有千千谢安结</p><p class="ql-block">谢安,古称谢庵寺。</p><p class="ql-block">山青水秀谢安镇,魂牵梦绕谢安场,我心中的第二故乡。</p><p class="ql-block">当父母远去,生命的意义于我而言,多有打折。而回忆那些我们出发的地方,那些人事往来,那些世事沧桑,抑或增添许多的温暖。</p><p class="ql-block">十三、十四岁的年龄,懵懂中又略有些明理,我来到了离家三十余里的谢安读书求学,住在街上大姐家。起初,好心的大姐怀揣一个朴素的愿望,只是希望在我长个子的年龄到这里,学习有规律,少些农活的缠绕,多吃点饭菜,长高点长壮点,哪怕以后就是一辈子呆在农村,挑粪做农活也身强力壮,被人瞧得起。</p><p class="ql-block">上世纪八十年代,谢安就是个一眼望得见头的小乡场,场镇虽小,但隔天逢场,店铺不多,聚集的住家户却不少。清水河绕场而过,河水清清,鱼虾蟹俱有,拦河坝、小型水利发电房、古老的石墩桥、沿河茂密的竹林坝,洪水季节陡涨快消的河水,都星星点点装饰我年少的记忆。</p><p class="ql-block">在谢安,我能遇见的无外乎是老师,是同学,是玩伴,也有一些那个方向的亲亲戚戚。斗转星移,风雨人生,看世间花开花落,听心处人声喧寂,感念温暖的力量,感恩人性的美好。</p><p class="ql-block">遇见了我最好的老师胡德安。吾以为,胡老师本身就好,并非只对我好。那时,他应该四十出头,风华正茂。我佩服的是,他高大帅气、浓眉大眼、脸方额阔而又慈爱为怀、言辞恳切、谦和有礼,我赞叹的是,他笔走龙蛇、凝神聚力、声如洪钟而又牵引有力、指导有方、鼓励有加。至今仍然记得他写得一手好粉笔字,一手好毛笔字,我们那时就有了他开设在中午时分的毛笔字课。我至今记得他当着全班同学念读我的作文,而我内心骄傲面部热乎的状态现在回想起来依然那么美好。那时,他的美丽的女儿我的师妹,和我们都在一个班上,但他的爱似乎一点也看不出谁多一点谁少一点,我们都是他严师慈父下的一样的孩子。几十年后,回想这般师德,我仍然时时竖起大拇指点赞,感恩的心常如清水河泛滥漫溢。</p><p class="ql-block">遇见了青春洋溢的周美好(化名)老师。那时,周老师刚从师范校英语班毕业来教我们,也就只有十八十九岁,青春靓丽,活泼开朗,既教我们知识,又和我们打乒乓球,我们班同学很快就喜欢上了她。我也是亲师信道,英语毫无底子却学得津津有味,发音不准却敢放声朗读,是周老师带动着我们,感染着我们,激励着我们。但令我们非常气愤的是,周老师几年后调到了她家附近的初中,遇人不淑,她遇上了贼心不轨的渣人领导,那厮逼人不成就造谣中伤,害得老师身心俱惫,最终落下精神疾病。就在前几年,周老师抑郁而终。闻此噩耗,我们深感震惊。可惜了我们美丽大方的周老师,上天真是不长眼啊!</p><p class="ql-block">男同学张精兵——终不似,少年游。一到谢安,很快就结识了同是到街上住读的同年级不同班的张精兵。他的父亲逢场就到街上开店做生意,寒天就关店回乡下中华村老家种地。而中华桥,是我从老家赶往谢安街上的必经之路。当年路过那些稠密的农家住户时,总是早早地从桥这头的權木丛中折一根木条在手,以防那些从房前屋后突然蹦出来的恶狗。我和张精兵也在周六一同从街上出发,返回老家同过路呢。</p><p class="ql-block">犹记得,初夏的下午放学后,我们俩一起来到电站溢洪道的出水口,待电站不发电停止放水时,洄水道里河穿子、土鲫鱼在水里窜来窜去,荡起的水波一圈一圈的扩散,鱼头一会奔向石缝,一会窜向宽阔处,鱼尾灵动闪耀。我和张精兵捉来捉去,挽起的裤腿终是湿了太多,但大家乐此不疲,欢声笑语。再不然就搬开那些不太大却长满青苔的石头芽子,找螃蟹,摸虾子。多数时收获寥寥,但心中欢喜却写满稚脸。后来我转学到了北斗,又考进师范校。在师范校写作文时,《我的同学张精兵》自然成了回忆我们少年友谊的作文范本。</p><p class="ql-block">很多年后,我已历经多个工作单位,调至县教育局工作。一天,工作人员来报,一个穿着袈裟衣裳的和尚人士已到楼上,说是找我,问让不让见。我正纳闷,我没有这样的朋友啊!话语间,一个个头算高、头大脸圆、剃着光头、穿着袈裟的和尚已经来到我的办公室。我怔了好久,硬是想不起来。还是他开口先自我介绍,才知这家伙就是儿时朋友张精兵。握手、寒喧、沏茶、上烟,就差热烈的拥抱了。多年不见,互诉思念。生活的路坡坡坎坎,人生的戏我们不是演员也得出演。方知他外到峨眉出家,学识人算命方术,看阴地阳宅风水,已在仁寿置业兴家,有妻有室,好不优哉游哉!办公室一见,实属突兀,相隔久远,话题自然也不多了,加上那个上班场合,总觉得接待袈裟人士不免怪怪的。后来老家方向来了与之相熟的人,每每问起,惊觉精兵同学飞黄腾达,一日千里。有说他在仁寿温州商贸城开店接待做事的,有说他到郫都区租房算卦,成都房产数处的,有说他为禾加一土豪看阴地一宗上万的……但终未有缘再会。</p><p class="ql-block">女同学梨雪涔(化名)——再见时羞涩褪去成兄嫂。那时读书,光谢安街上同班同学就好几位,但绝大多数都是随父或随兄姐住读的女同学。什么党委书记的女儿刘千金,什么信用社主任的女儿梨雪涔,信用社吕大姐的幺妹吕小丽(化名)。几位女同学都漂亮大方,特别是那个叫梨雪涔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皮肤白净好看,嘴角边隐隐的绒毛露出青春的气息。但是我们几位都珍惜得来不易的学习机会,班上都是好学生,放学后从不在街上逛来逛去,都是回到家踏踏实实看书学习。大姐是老党员,前几年还被授予光荣在党50年荣誉牌。那时,她家里买有(或许是组织上发的)《毛泽东选集第5卷》《邓小平文选》,作业写完空隙,我就常常翻看这些著作,似懂非懂,但饶有兴趣。记得有一次,我在大姐家最靠近她兼作肥料开票室的一间寝室看书就睡过去了,街上几个女同学估计是结伴过来找我问题,始终叫不醒,硬是用一根竹杆从窗户外支进来弄醒了我。现在想起来,青春初期的那种纯净美好多么让人回味。</p><p class="ql-block">一年左右的光阴,飞逝而过。及至我到师范校报到读书一月有余,当时学校办了一个高中班,我那个叫梨雪涔的同学也到这个班上学习。我那时真是很没出息,一是腼腆,也许更多是自卑,在操场看见了她,却没有胆量走上去招呼问候。而那个高中班,不知什么原因,短短地存续了两三个月,学生都解散了,而我那位初中的女同学,也不知去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老家挤中巴车赶回北斗的路上,但那时的她,已为人妻,身上还背着几个月大的婴孩。后来听讲,她是顶替她的父亲进入了乡信用社上班。多年后我们召开了一次初中同学会,方知他做了我们的世交廖大哥的妻子。我们在同学会上畅聊说笑,麻将交流,谈变化,话发展,叙友谊,送祝福,那种当年的生怯一去不复返,更多地是把友谊留在心里,把祝福挂在嘴边,为彼此的幸福而高兴。</p><p class="ql-block">二舅舅二舅妈——孩童时代的一道光。二舅舅一家在谢安的战斗村二组,在我去谢安上学的公路边上。据说,二舅舅是招亲上门到的那里,怪不得他们一家与外公和其他两位舅舅家相隔那么远。真正与二舅舅家来往密切,也就是我在谢安读书那一两年。记得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左右,我前往谢安,母亲交给我一个任务,叫我去请二舅舅到我家里翻盖茅草屋。二舅舅是篾匠,憨厚本份,母亲请二舅舅来翻盖房屋,一是自家老弟随便些不怕麻烦,二是耽误了工也不需要付工钱。我高高兴兴领命而去。二舅妈人热情,嗓门高,老远看见我,就高喊起来:唉呀,我的幺儿二娃来了。于是收拾起劳动工具回家,到自家菜地里扯上一把蒜苗,准备晚饭去了。至今我仍然记得晚饭时间,我和表兄表弟表妹们围坐在大方桌边,津津有味地大快朵颐,二舅舅二舅妈给我夹肉夹菜的情境。</p><p class="ql-block">二舅舅如约到了我家,哥哥就帮助打下手,把梳好的麦杆往屋面上抛,二舅舅就在上面拆除、翻盖、簇平,压实,一层一层推进。母亲想把招待办得像样些,嫌家里的菜少,掏出五元钱,叫我到北斗街上买些粉条回家,好炖腊肉粉条汤。那是我手里第一次攥着那么大个钱,也是母亲交办我的第一件大事。从家里到北斗,十二华里,我紧紧地攥着那五元钱,生怕弄丢了,买不回粉条招待不好二舅舅。如今,活到九十三岁的二舅舅也于去年作古,二舅妈八十好几了,身体还算硬朗。偶尔去看看她老人家,心里就特别踏实。</p><p class="ql-block">三孃——一声嘘吁,一个时代的痛。我还有一个王家的三孃,住在离谢安不远的金鸡乡,是哪个村哪个组,我记不得了。我们本来有一位大伯,在派去修建成昆铁路后,不知是被人谋财害命,还是跌落深山峡谷,没能再返回老家。父亲就成了爷爷奶奶的单传。但父亲有好几个大老爷家的堂姐姐,其中一个是三孃。小时候,我们王家一大家人有什么婚丧嫁娶的大事,几位孃孃都要来往的。这也算是对单传独苗的父亲亲情的一种慰藉。</p><p class="ql-block">到了谢安读书,我好几次看见三孃从河对面丰收村的方向走来赶场,多数是背一背篼晒干的烂苕来供销社卖(供销社收购用于烤酒),换取一点油盐钱。我隐隐约约知道三孃是一个人单独过,相当于五保户。原来,三孃在临近解放的前夕,嫁给了刘家姑父为妾。没多久,全国解放,新社会是不会容许旧社会纳妾这一现象继续存在的。乡村组织对刘姑父与三孃的婚姻作了切割,刘姑父与他的妻子及子女分为一家,三孃单独分为一家。由于他们的婚姻关系存续时间短,三孃和刘姑父没有自己的孩子,三孃其实就是一位孤寡老人。</p><p class="ql-block">应该是我已经考上了师范校的一个暑假,父亲对我说,我们一起去金鸡乡为三孃庆七十岁大寿,我爽快地答应了。为啥?一是三孃孤老一人,没儿没女,二是娘家人离得远,我们去庆生,表明三孃还有娘家人挂念着呢。我和父亲紧赶慢赶,走了约四十华里,来到了三孃家。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清楚地记得,三孃早早就买了肉和菜,早早就在她光线昏暗、是厨房、是餐厅又是居室的房间里忙前忙后,张罗来张罗去,因为她娘家来人了,也因为刘姑父和他的子女们都回来了。可让我心里特别酸处的是,满满一大桌人都自顾自吃饭夹肉,而我可怜的三孃,连个帮忙拾缀添个柴火的人都没有。此情此景,让我和父亲仿佛看到了三孃老后无依的凄惨景象,这种震荡一直冲击我的心里很多年,久久没能消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