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下的账本

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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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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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透，

老赵就蹲在批发市场的水泥台阶上抽烟。

烟头在灰蓝色的晨雾里明明灭灭，

像他账本上那些被红笔圈住的数字。

隔壁老王家的卷闸门已经三天没开了，

门缝里塞满的催缴单被夜露洇得发软，

像一块块被泪水泡烂的补丁。

霓虹灯管在玻璃橱窗上，

扭成“清仓大甩卖”的霓虹疤痕，

马大姐蹲在店门口给塑料模特换衣裳。

那些过季的羊绒大衣套在僵硬的躯体上，

肩线总是歪的，

像她去年冬天被银行收回的学区房产权证。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短视频里年轻女孩，

举着“九块九包邮”的招牌笑得灿烂，

她慌忙摁灭，指甲缝里还嵌着缝纫线头——

这是她昨夜改款到凌晨的证据。

十字路口的槐树开始飘絮，

小刘的煎饼车躲在树荫里。

城管巡逻车的喇叭声惊得他手抖，

半勺面糊泼在滚烫的铁板上，

焦糊味混着槐花香漫过街道。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写字楼里的落地窗，

那时他总嫌中央空调太冷，

如今却贪恋着煎饼炉窜起的火星子，

至少能烤干衬衫后背的冷汗。

手机支架上的直播间只有七个人，

打赏栏里飘过“加油”的弹幕，

像槐絮落在油锅里的瞬间苍白。

深夜里便利店的冰柜嗡嗡作响，

收银台后的女人数着钢镚。

二十三点四十七分，

穿西装的男人，

攥着最后一罐啤酒站在路灯下，

领带，

松垮得像老赵批发市场里断掉的尼龙绳。

他对着电话说“项目还在推进”，

脚边塑料袋里装着便利店过期的三明治——

这是能报销的最后一张发票。

天快亮时，

广告牌上的明星依然在微笑。

老赵把烟头碾在“旺铺招租”的告示上，

纸页边缘卷曲着，

像他年轻时在国营厂领到的奖状。

马大姐终于把模特衣裳理顺了，

却发现拉链齿咬住一截线头，

怎么都拉不上。她突然想起有人说，

“血身子还陪着你”的女人，

西北的黄土坡上，爱情能劈开生死，

可东三环的玻璃幕墙里，

连租金都带着锋利的棱角。

晨雾散尽时，

外卖骑手掠过满地槐絮。

他们的保温箱里装着写字楼的咖啡、

居民楼的肠粉，还有老王，

偷偷塞给老赵的最后一袋速冻水饺——

卷闸门今晚就要贴上封条。

霓虹灯管在日出前熄灭，

账本上的数字像沙漏里的细沙，

一粒粒坠入没有回声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