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图片来自网络,谢谢!) 故乡半丘陵半山区,溪流成河,难见水面壮阔。幼时曾听母亲回味,突击队20几青春男女,一餐大快朵颐,未及一个鱼头,原是头大而“腻人【ràyín】”。不可想之大,引我羡慕遐想多年。曾供职于吉泰涛涛赣江边,常见分割之大鱼块,不曾目睹心中遐想之大鱼活体也。今春以来,不断有大鱼面世,乃自十年前与邻共享之水库。欲购,果得之。袋装,置后备箱,车行几十里,一路闻得咚咚之响。到家,妻儿殷勤探看,惊呼不已。儿手机浏览,妻刀斧伺候。独我应酬在外,晚归,妻儿无动于衷。乃忙碌近时辰,皆曰累也。再饱餐,不想动矣。次日,自掌勺,煮鱼头一边又二分之一。油汪汪,肥嘟嘟,满满大钵矣。一顿暴食,不觉腹胀呃逆,果若老娘所言油腻。妻甚至厌食、乏力,归罪鱼大矣,而不责己暴殄天物。另有鱼块满盆,遵渔家教诲,腌盐十二时辰,煮沸,再焙干,则可久储矣。皆我执掌,妻儿咋呼满屋腥味,足以无兴致。笑我独享烘烤之鱼香。儿疑问,隐约腐臭?断然否之:非也,鱼蛋白焦之味也。纵然腐败而臭,不足惧畏。乡村有习俗或俗语:臭鱼烂肉,吃哩享福!<br> <br> (本图片来自网络,谢谢!) 乡村在那个物质贫乏精神却丰富或健康的“经济集体时代”,鱼和肉(故乡惯指猪肉)在社会主义的大家庭里,是非常稀缺、宝贵的美味,之所以稀缺、宝贵,不是因为大自然的吝啬,也不是因为乡村百姓的不勤劳,而是因为体制的禁锢和制度的设计,再佐以管理的阶级斗争政治。民以食为天,自然是遥远的农耕社会乡村百姓的第一生存需要。进化到了共产主义一般的社会主义,生产力的发展应该足以让习惯温饱为幸福的乡村百姓,不再担忧饥寒交迫,并能充分地自由自在地从大自然中获取美食或美味的食材,那才是世世代代国人心目中的“民以食为天”。在我成长的记忆里,那个年代真的没有“臭鱼烂肉”的可能,可难忘的是我亲眼目睹了祖父的“臭鱼烂肉”情结。<br><br> 在我的记忆里,按当代的语言,祖父就是一个孤独者,我行我素、独来独往是其生活的主题。在过去是被骂作是“只碗【lāwàn】吃【qīa】只碗【lāwàn】盖【gèn】”的人——一个人一只碗吃饭,吃完饭不用洗就用这只饭碗盖住菜碗里的剩菜,下餐再吃。喻指没有亲情或不顾亲情。在祖父离世后我才渐渐知晓,祖父竟然还是个文武双全的角色,小时候我真的没有看出或感觉到。说祖父曾经“担书箱出过门”——即在乡村书院接受过之乎者也的专门学习,并在特定的场所也为专门他人传道授业解惑。其武的表现是年过花甲后还在他人的鼓噪下表演过单手跃方桌,是那种乡村俗称的八仙桌。但在我的全部记忆里,祖父就是一个生活粗劣的孤独者。粗劣生活最典型的有二:<div> 一是队里在河边“打了牛”(即把老残的耕牛打死分解),丢弃在一边草丛里的“牛油”(即牛的脂肪块),祖父悉数捡回家,熬【jìan】成油当宝贝,连油渣也不剩。其实,牛是健康的牛,那牛油无疑是健康的动物脂肪,只是那骚味刺鼻而叫人望而却步。比起当代的地沟油来说,该是上好的佳品。</div><div> 二是河边水里漂浮的一只半大死猪,祖父拖上岸,拿刀剁了去头去肢去内脏,躯干剥皮担回家,油炸成肉干独享。可能如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好歹祖父是“(一)个人【gòyìn】吃【qīa】”——即一个人一个伙食单位,可能正因为他是“一个人的家”不需要顾及他人的口味而自以为是。但祖父有几个儿子多个孙子,他的这种“自甘堕落的粗劣”就不仅仅是“个人行为”了。家里家外都有微词。客气的,或说“是【sē】也吃【qīa】不是【两个字发一个音:lé】也吃【qīa】”,即世俗习惯不该吃的也吃了;不客气的,则说“屎也吃尿也吃”,即世俗习惯禁止性的肮脏东西都不顾他人感受地吃了(乡村有俗语“随吃乱吃屎莫【lè】吃”);也有理解的,理由是俗谚哇“臭鱼【éng】烂肉【ǖo】吃【qīa】哩享福【fō】”。<br> </div> 引经据典理解祖父的,绝不是赞同祖父这样的“是也吃不是也吃”,而是认为能吃得下这些重口味的“臭鱼烂肉”,而又没有吃坏肚子吃出病来,是其身体适应性好,这样的“口福”活该他享受。俗谚哇“臭鱼烂肉,吃哩享福”,在贫寒的乡村,应该还有更多的甚至是苦涩的含义:首先是乡村百姓一年难见几回荤腥,哪里还有鱼臭肉烂?从来只听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二是真的有“臭鱼烂肉”那也是舍不得吃,收储不当而至。例如春节为了待客,那怕几条小鱼也舍不得一餐吃了,想要发挥其最大的待客效益,只得叫客人吃那哲学意义的鱼而不吃那物质意义的鱼——只在加油酱油和盐的开水里泡过,还隐隐冒着生腥味,谁敢下筷子呢?直到元宵过后,客人待尽,那肯定是鱼将不鱼了,霉变发臭也不会施舍给狗吃猫吃。再臭的鱼再烂的肉毕竟还是鱼还是肉,吃进肚子里还不一样变成屎,到底比那厌倦无比的萝卜白菜“好吃”(即有营养)啊;三是说乡村百姓没有娇贵,那些“臭鱼烂肉”又不是毒药,吃不死人,也远没有那些治病的苦药那么难吃,有吃总比没有吃好啊。曾记得有一次的饭桌上,一大钵的猪头肉一上桌,扑鼻而来的不是热气腾腾的肉香,而是不可抗拒的腐臭味。有人忍不住叫“哎呀【áiyǎ】”,叹之没有“弄好”(即没有及时处理和保管好)。更有人大声圆场,说有这些好酒(白酒)烧得进去,还怕它臭?<br> <br> 不是乡村百姓聪明,知道“废旧利用”,委实是一个穷字逼出的无赖。反过来说,具备一般常识的食客都知道,过去那些乡村的“臭鱼烂肉”毕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不安全”,比起当今舌尖上那些潜伏的美味香甜的“不安全”来说,还真是“吃哩享福”。所以,我完全可以自信:我亲自从乡村拉回家的那条大鱼就是演变成了“臭鱼”,也是“吃哩享福”的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