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棋

张矢

象棋摊上，常有二士相争，而周围观者如堵。这观棋之道，自古有之，而今尤盛。观棋者不必如弈者之劳神，却可得弈者之乐，甚或过之。

我曾见一老者，每日必至棋摊，却从不下场。他自称"观棋真人"，立于一旁，时而颔首，时而摇首，俨然一副"吾乃国手"之态。一日，两棋手战至酣处，他忽拍腿大呼："马三进四！"那执红者竟真依其言而行，果然得利。老者便捋须微笑，环顾四周，仿佛在说："看，老夫如何？"

观棋者大抵如此。赢了，便是"我早说过"；输了，便是"你不听我的"。横竖不担责任，却总能分一杯羹。这倒与世间许多事相似。

更有趣的是"军师团"。一盘棋开，便自动分成两派，各自为阵营收编。这些军师们，有的口若悬河，有的沉默是金，但都自认比那执子者高明三分。我曾见过一位"军师"，因主将不听其言，竟急得伸手夺子，代而行之。那执子者也不恼，反笑着让位。于是"军师"登基，未及三合，便溃不成军，只得讪讪退位，众皆大笑。

最妙的要数"飞刀时刻"。当一方走出妙手，观者中必有人先是一怔，继而拍腿叫绝。这叫声如同传染，瞬间引爆全场。那走出妙手者，便如中了状元一般，红光满面。其实这"飞刀"未必真能制胜，但观棋之乐，本就不在胜负。

观棋者中也有真高手。他们往往沉默寡言，只在关键时刻轻咳一声，或虚指一点。那弈者便如得神助，茅塞顿开。这类高人，棋摊上尊为"长老"，地位超然。

我曾问一老观棋人为何不下场。他笑道："下棋如做人，太累；观棋如看戏，轻松。"细想之下，此言不虚。人生百态，尽在这楚河汉界之间。有人冲锋陷阵，有人运筹帷幄，更多的人——像我这样的——只愿做个快乐的看客。

棋终人散时，输赢早已忘记，唯有那此起彼伏的"出车！""平炮！"之声，还在耳畔回响。这大约就是市井之乐，平凡中的热闹，简单里的深刻。

棋盘小天地，天地大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