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本里曾经的新字

柿子林

<p class="ql-block">1978年的春天,我正读小学三年级。开学那天,我翻开崭新的语文课本,却发现许多熟悉的汉字变得陌生起来。“教师”成了“教帅”,“酱油”变成了“酱氿”,甚至连我名字中的“霞”字,也简化成了少了两笔的“霅”。老师站在讲台上,用粉笔在黑板上郑重地写下这些新字,粉笔灰纷纷扬扬地落在她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上。“从今以后,就按照这个写,这是国家的规定。”她的声音坚定而严肃。</p> <p class="ql-block">很快,这些新简化字如春风中的蒲公英一般,飘散到了大街小巷。国营副食店的招牌上,“糖果糕点”变成了“糖果糕旦”;电影院门口的海报上,《保密局的枪声》中的“枪”字少了半边。最有趣的是工厂里的黑板报,工人们用新简化字写表扬信,“老师傅”成了“老帅傅”,每每看到这样的文字,总能引来一阵欢笑。</p> <p class="ql-block">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诸多麻烦。镇上的老会计对着账本直拍算盘,抱怨道:“这账本上的数字和文字都快分不清了!”有一次,供销社进货时,把“帆布”误写成“凡布”,结果运来的却是粗麻布。学校里,同学们写作文时常常混淆新字与旧字,连老师批改作业时,也不得不反复对照《二简字表》。</p> <p class="ql-block">更令人困惑的是文化传承的问题。爷爷教我写毛笔字时,看着我写下的“展”字(当时简化为“尸下加一横”),不禁摇头叹息:“这字没了筋骨,像个站不直的人。”那年春节,我用新简化字写春联,却被隔壁的教书先生好一顿批评,说这样写连祖宗都认不出来。</p> <p class="ql-block">1986年的春天,我们再次接到通知,那些新简化字不再使用了。课本重新印刷,商店的招牌也陆续更换,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原样。但那段用“新字”书写的日子,就像一场短暂的实验,永远镌刻在了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深处。</p> <p class="ql-block">如今,偶尔翻出当年的笔记本,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简化字,总会引发我的深思:文字的简化究竟应该快还是慢?当效率与文化传承发生冲突时,我们又该如何取舍?如果当年的“二简字”没有被叫停,今天的汉字又会是怎样的模样?这些问题,就像那些课本里消失的新字,始终带着一种让人回味的余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