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魂

霈岳

泰山魂 霈岳在距离泰山六十华里的的一个村庄，处在小盆地上。一条河水从徂徕山北面的东半部由很多山涧小溪汇集而成，绕着村庄向北向西流淌着，进入东平湖。秋天河两边长满芦苇，鸟儿在三根芦苇中间衔草结窝，还有小孩子发现了鸟蛋拿出来看看，然后轻轻的再放回去。芦苇脚下的水里游动着一种叫“花叉”的鱼，钓上来的时候在太阳的照耀下波光粼粼，身上披着彩虹似的颜色。这里旱了，因为有这一条河，平原有收成。涝了，丘陵丰收，风调雨顺的时候当然收成更多了。村里人不多，但是分成了四个生产小队，每天早上队长一吹哨，男男女女的社员们惺忪着眼“下坡”了。不一会儿家家冒起炊烟，袅袅绕绕的。太阳一杆子高了，干活的收工回家吃饭，队长把出工的人名记下来，早上按“一畔”记工分（上午下午各按两畔记工），整劳力二分，女劳力一分半。一位叫“盼儿”的人五十多岁了，一路走着一边不停的弯下腰，拾捡着路边上的能烧的柴禾。前边的人也有拾捡的，但是都把拾捡的柴禾等着他过来交给他。人们都知道他的艰难。都说人有“三不幸”：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可是盼儿都赶上了。在他八岁的时候娘因为难产走了，爹两年后得“肺痨”死了。从小他就吃着“百家饭”慢慢的长大了。一直到了解放，土改分给他了土地，日子才过的好一点。可是快三十岁了还打着光棍儿。一九四八年，盼儿感觉咳嗽的很厉害，怕和爹一样得了那种病，就到城里医院去看病了。医生听了听扒拉扒拉眼看看，再让他伸出舌头“瞭瞭”，说没事，上火，回去从地里拔一点芦苇根煮了喝就行了。盼儿千恩万谢的出了医院，发现一个梳着独辫子的女人靠在墙角上哭。大热的天还围着一条围巾。旁边一个老头儿蹲在地上唉声叹气。盼儿看着纳闷儿，就过去问老头儿。老头儿一抬头他们好像还认识，反正农村五天一个集，庄里庄乡的熟头熟脸的：“是大叔啊”，盼儿说“恁这是怎么着了？”老头站起来，指了指哭泣的女人小声说“这是俺闺女，二十六了因为长了一个豁子嘴，到现在出不了嫁。这不是听说医院能做手术把豁子补上，可是得从她大腿根挖块肉补，把她吓坏了，哭！”“叔，钱够了吧？”“钱差不多。就这……”老头又指了指闺女。盼儿连想都没想，跑了。一会儿跑回来，对老头说：“叔，俺问医生了，俺的也行'！”“你说么？”“俺的也行！”“别寻思了，快下班了，去吧！”下午两点多了，盼儿一瘸一拐的呲牙咧嘴的出了医院大门，老头儿看着他的样子说不出话来，只会“这，你看这……”“叔，俺年轻，就当是被树枝叉子剐了一下，你赶紧回去看看妹妹，她疼。”……两个多月后，盼儿正在做饭，老头领着闺女来了。盼儿连忙往屋里让，“妹妹好了吗？”老头说“三妮儿，快让你哥看看！”三妮儿摘下围巾，脸上笑眯眯的掉着眼泪“好了，还一点不合物，红。”盼儿看到了，高兴的说'“好了好，好了好！”老头说“俺爷俩今天来，就是问问你愿意吗？”“愿意什么啊，叔？”“三妮儿说你是好人，你要不嫌弃……”“不行不行，妹妹马上就好了，好了找个好人家！”结婚第二年，三妮儿生了一个大小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孩子聪明，学习总是在班级前几名，很顺利的考上了初中高中，最后考上了地区师专。四十多岁的盼儿感觉真的有盼头了，干活更有劲儿，三妮儿里里外外把个家拾掇的干干净净，等着儿子毕业了安排了工作再娶一个儿媳妇，成天乐滋滋的。人有旦夕祸福。农村不少人身上有虱子，烧，烫，打六六六药粉，就是消灭不了。“穷着虱子富长疥”，三妮头发里也长了，痒得她把头皮都㨤破了，气得她弄来了“六六六”，倒在头发里，没想到中毒太深，送到医院再也没有活过来。儿子参加工作了，在离家挺远的一个公社中心小学当老师。五十多岁的盼儿也慢慢的从丧妻的悲伤中走了出来。但是过度的悲痛让他过早的白了头发驼了背，把希望全部放在儿子身上。儿子结婚了，女方是离村子不远的石岭庄的。他们有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儿媳妇做饭管孩子，盼儿象整劳力一样多挣工分，日子虽然紧巴一点，因为有当老师的儿子的“活钱”过的还是比别人家好一点点。转眼间，大孙子考上了初中，小孙女也上小学了。可是又一个不幸降临在盼儿的头上！儿子在晚上批改作业的时候突发脑溢血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儿媳妇一下子想不开喝农药也撒手而去！三个孩子扔给了盼儿！年近七十岁的盼儿的腰一下子又塌下去不少。但是他腰虽然弯了气儿没有弯!一个老爷们儿慢慢地学会了摊煎饼学会了针线活，又当爹又当娘养育着三个孙子孙女！星期六晚上小孙子小孙女写作业，盼儿就推碾子推磨，鸡叫头遍就起来摊煎饼，把孩子早上饭做好，然后背上一包袱煎饼就上路了。多少年啊，六十里路上的村庄都知道有一个老人给上中学的孙子送干粮光着脚！把他做的新鞋给孩子们穿，不让孩子在学校里让人笑话！孩子们有志气，大孙子考上了山东大学快毕业了，二孙子考上了山东工业学院，小孙女也考上了地区卫校。说也奇怪，长时间的操劳竟然使老盼儿的腰直起来了，身子也硬朗了，脸上笑眯眯的，就是经常到村口的路上一坐半天。村里人说他想孩子，看看路回家睡觉才安稳。春节马上到了。大孙子打电话给村里，转告爷爷这个春节他们兄妹三人各自带着家人回来和爷爷一起过年。还对爷爷说他们把过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爷爷什么都不用买。过了年就请爷爷到济南跟着他们安享晚年。盼儿高兴的合不拢嘴，把孙子孙女给他的钱都拿出来，在家门口的集市上把孙子孙女从小最喜欢吃的猪头肉啊，猪下货啊买了不少，还买了孙子小时候最爱放的一千头的炮仗和小孙女最喜欢吃的糖瓜。买了对联也请人给贴好了。年三十下午，孩子们一起回来了，连盼儿一共十一个人呢。孙女买的新衣服给爷爷换上，拿剪子把爷爷的胡子剪的整整齐齐。两个重孙子两个重孙女在老爷爷跟前跑来跑去。盼儿把最小的重孙女抱起来放在腿上，任凭她的小手拔他的山羊胡子。两个孙子和孙媳在饭屋里炒菜剁馅儿，天还没有黑，十几个菜就端上桌了，饺子也包好了，两大盘盘。大孙子给爷爷恭恭敬敬的斟满酒，然后大人孩子十个人在大孙子的带领下，不顾爷爷的阻拦，跪在地上，砰砰砰砰砰砰砰的磕了七个头，一起喊着“爷爷过年好！”大孙子起来端着酒杯递给爷爷，盼儿突然哈哈哈哈大笑几声，头一歪再也叫不醒了！享年八十四岁！大年初三，出殡。棺材停在大街上，主持丧事的人大声一喊：起棺！声音未落，披麻戴孝的孙女扑到棺材上用手使劲的要掀开棺材板，大叫着“我要和爷爷一起走啊”！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一大街上的人都潸然泪下！两个嫂子去拉妹妹，根本就拉不动啊！妹妹两只手死死地抠着棺材板!大哥过来抱住妹妹，哽咽着说“让爷爷入土为安吧”。抬着棺材向坟地走去的路上，年纪大的老人们扶着门框擦着眼泪目送着盼儿！到了坟地，祭拜刚刚结束，人们刚刚抬起棺椁下葬，小孙子和孙女一起跳入坟坑，哭喊着“把我和爷爷一块儿埋了吧！”众人怎么劝他两个躺在那里就是不动……<h1 style="text-align:center;">大孙子还在跪着，鼻涕眼泪一起流淌。悲痛欲绝的他慢慢的抬起头，突然他睁大了眼睛，看到了远处的巍峨的大山!他猛的站了起来，向着大山的方向大喊：爷爷，你是泰山魂！！！</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