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偶尔翻翻日历，屈指算来91岁的老爸已经离我而去了十三年之久，有点多情善感的我，时常会回忆起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想起在我们相处的日子里，老爸的一些处事方式，那时候总觉得他笨，没有好好利用自己的职权为自己，为家人争取更多更好的利益，虽然当时也没怨恨过他，只是觉得他这么做有点不值，憨厚得有点傻。记忆最深刻的是当年我妈妈埋怨他的话。当初单位里面搞精简的时候，要裁掉一些人。作为一个领导的他，可能是为了以身作则，起模范带头作用吧，首先就把我妈妈给精简掉了。让她从一个正式工变为了临时工，为这事老实巴交的我妈妈也没有少说牢骚怪话。</p> <p class="ql-block"> 70年我刚进厂不久的时候，厂里面材供科的科长找到我。那年头很多物资都是统购统销按计划分配的，厂里面金工车间缺少游标卡尺，开车床的游标卡尺是必须配备的呀。当时物质缺乏，游标卡尺经常是三四个人合用一把。材供科长知道我爸爸在区物资局之后，就让我跟爸爸联系一下帮买一些回来解决燃眉之急。我打电话把这事跟爸爸说了一下。爸爸听完后考虑了一下说，这个是公对公的事，你先回来先看看行不行吧。于是厂里面批了我几天假，让我回南宁去办这个事。回去的时候我心想不知道这老头愿不愿意帮办了。他这人办事的原则性很强，甚至有点死板。掺杂不进一点私心。就像刚毕业分配的时候，南宁机械厂的厂长跟我爸说，可以把我弄进南宁机械厂，这样我这个独生子也可留在他身边了。可我爸谢绝了他的好意，说听党的话，服从分配吧。就这样我到了柳州钢铁厂当了一名普通工人。回到南宁的第二天，我爸就找了有关部门协调了一下。毕竟这还不算是私事，是公对公的事。问题很快就解决了，给我们批了十把游标卡尺。老爸能这么爽快的帮我把事情办妥，我猜想这里面可能也有当初他没有同意把我留在南宁的一絲愧疚的回报吧。</p> <p class="ql-block"> 婚后没多久小孩出生了。上下班都全靠走路，感觉很不方便，想买个单车代步。那时候买什么都得凭票供应，我就跟老爸说请他帮忙弄张票买辆单车。他很严肃的说要买单车就排队呗。我很不满意的对他说，就这么点小事你跟办公室说一下不就得了吗？插个队买辆单车也不是什么原则性大事，何必那么认真？！他板着脸对我说，都像你这样，以权谋私，怎么以理服人？！这事过了好几年，家里面多了个小孩免不了缝缝补补，车这车那的，有台缝缝机也方便些嘛。明明知道可能又会碰钉子，但我仍抱着一絲侥幸的心理又去找他。果然不出所料他依然是一口回绝了。我很不舒服的对他说，跟在你身边从来也没捞到半点好处。</p><p class="ql-block"> 还有个事我也一直没想通，文革时期我15岁那年，爸爸告诉了我的身世，说我是过继来养的，亲生父亲是他的大弟弟，按常理来说，这种情况本来应该是能瞒多久就瞒多久的呀，怎么会主动曝光呢？我跟在他们身边这么多年，无时无刻都感受着他们真心的无私的爱，絲毫没有养子的感觉，其实就算他是大伯伯，也是血缘关系非常亲近的呀！</p><p class="ql-block"> 再就是有一个让人困惑的是，既然是接来养的独生子，又是那么的宠爱，为什么在文革时期那么混乱的情况下，还让我跟着解放军上战场，难道他不知道打仗会死人的吗？！（当年我的确在战场上被炸伤过，这个在12次遇险那篇文章里记叙过，有感兴趣的可以去找来看看）。此事多年之后我曾问过他，当时怎么想的，他很坦然的说，听毛主席的话啊，关心国家大事，不当逍遥派。</p> <p class="ql-block"> 还有个事说来也好笑，有次家里有客人来，别人给他送了一两斤鱿鱼。吃完饭，客人走的时候他拿出三斤墨鱼回礼送给人家。我妈妈和我媳妇当时看了也没敢做声。等客人走了之后，我妈妈才敢说，你傻呀，别人送你两斤鱿鱼，你还别人三斤墨鱼。墨鱼比鱿鱼贵的多了，你不知道吗？我爸爸自嘲的笑了笑说，我平时又不买菜，我哪知道这价钱是多少？送了就送了吧，吃得亏，捞得堆。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贪别人和公家的便宜，老爸是这么想，也是这样身体力行的。记得那时候他们单位里有很多的包装箱，大多数都是东北松木料，用来做家俱最好了，我好几次让他帮弄点回来做家俱，每次他都是摇摇头不答应，其实他不要，别的人照样拿了不少，毕竟就是随货物运输来的包装箱，总要处理的。问了他总是碰壁，次数多了我也就宁可花钱到外面去买，也懒得再去求他了。</p> <p class="ql-block"> 老爸退休后，为了活动活动身体，就在楼下的空地开荒种了许多的青菜，每天去挑水浇菜，伺弄菜园，既锻炼了身体，也乐在其中。有一天我爱人发现有人在偷摘老爸种的菜，就马上告诉他，拉他到阳台去看。并要大声制止她。老爸摆摆手让我爱人别吭声，说她要摘就让她摘点算了，叫起来别人很尴尬很难看的。那点点菜也值不了几个钱。她来摘我的菜，证明我的菜种的好她才来摘嘛。呵呵，老爸还真会自我安慰的。</p><p class="ql-block"> 最让我佩服他肚量大的还有一个事。那年我妈妈得脑中风二次复发，出院回到家以后请了个保姆照顾她。有一天中午喂她吃面条的时候，可能是我妈妈吃的急了一点，吃面条呛在喉咙里。当时保姆和我爸爸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闻讯赶回家时，妈妈身体都已经冰凉了。我贴着妈妈的脸痛苦自责不已，假如当时我在身边，凭我知道的呛着后的急救方法，妈妈恐怕还不至于死。这事发生后保姆吓个半死，生怕我们找她麻烦，要她赔偿。我小声地问爸爸怎么办？爸爸喃喃的说，73，84，阎王不请也自去。那年我妈妈刚好73岁。我明白了爸爸的心思，于是我好言好语的安慰保姆，让她放下自责的心，这事是天意，怪不得保姆。说句难听的话，当时如果碰到小人，这时候借索赔趁机敲诈一笔也不是没有的。后来保姆离开时一再表示这个月的工钱不要了，但爸爸还是按原来说好的给她结清了工资，送她回家去了。</p> <p class="ql-block"> 上述这些老爸的琐碎小事，按照现代人的眼光来说，好像是有点傻，有点笨。当初我也是这么觉得他笨的，不会随机应变，做事情太死板。这都什么年代了？等你人一走，茶就凉了时候，谁还拿你当个领导？所以现在有权不用过期无效。但是老爸想的跟我却不一样，平时他跟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吃得亏，捞得堆，总爱贪便宜的人，是没有真正的朋友的。如此说来，老爸的那种执着，那种有点不近常情的做法，不是他“笨”，而是他们那一代老党员受党教育多年后，形成的一种根深蒂固的思维模式和生活习惯，一种廉洁奉公，严于自律的道德品质。而这一切，正是我们这些现代人应该学习和追求的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