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实散文】 铜像前的红领巾

东方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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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像前的红领巾》

每天早上当晨雾还未散尽，家发镇的青石板路上已浮动着细碎的金光。

那尊青铜雕像在薄雾中愈发清晰，军帽上的五角星折射着七彩光晕，年轻的面庞凝着霜雪般的坚毅。

胸前的勋章叮咚作响，像是永远停驻在1953年那个春天的炮火声。

（一）

1953年，在抗美援朝的声声战鼓轰鸣中，十七岁的李家发在皖南的油菜花田里接过征兵通知书时，军用水壶在晨光中晃出细碎银芒。
他还不懂得什么是"保家卫国"的重量，只知道邻村参军的堂哥寄回的军帽上，红五星能照亮整片夜空。
当军靴第一次踏过鸭绿江的冰面，他才惊觉战壕里的月光比家乡的更冷，而怀里揣着的半块芝麻糖，早已在行军路上化成了黏腻的思念。
松骨峰的硝烟染黑了天空，李家发蜷缩在弹坑里给新兵们讲家乡的菱角。
当燃烧弹将战壕烧成赤红的炼狱时，这个总是沉默的安徽汉子突然挺直脊梁，像棵被雷火劈中的青松般直直站立。
他张开双臂扑向机枪阵地的瞬间，飞溅的弹片在钢盔上敲出暴雨般的鼓点，而那件浸透鲜血的浅绿军装，永远定格成铜像上永不褪色的春天。 （二）

铜像基座的红绸带在风中猎猎作响，穿迷彩服的少年们列队走过。
他们胸前的红领巾掠过青铜雕像的手指，恍惚间像是接过了某个跨越时空的约定。
讲解员说起李家英时，电子屏亮起泛黄的档案照片：扎着麻花辫的少女站在家发镇的渡口，怀里抱着绣着红五星的军鞋，目光追随着北去的列车直到消失在晨雾里。
那些寄往前线的毛线在煤油灯下编织成思念的经纬，三百六十五双军鞋踏过鸭绿江的冰凌。
当李家发牺牲的消息传来时，正在识字班抄写慰问信的少女突然折断了钢笔，墨汁在信纸上洇开成永不干涸的血痕。
后来她把所有的奖状锁进樟木箱，在家发镇的学堂里教孩子们念"为什么战旗美如画"，直到白发爬上当年扎麻花辫的鬓角。 （三）

研学活动的少年们蹲在浮雕前临摹弹道轨迹，铅笔沙沙声惊醒了铜像基座的晨露。
他们不知道，此刻斜阳正掠过李家英的银发，这位八旬老人正在荣誉室擦拭兄长的军功章。
当她颤抖的手指触碰到"特等功臣"的鎏金字样时，玻璃展柜忽然映出两个重叠的剪影——一个戴着红领巾在战壕里包扎伤员，另一个举着军号站在新时代的讲堂上。
红旗掠过松柏的枝桠，花圈上的挽联翻卷如振翅的白鸽。
李家英扶着少年为铜像系上红领巾，丝绸摩擦的窸窣声里，七十年的光阴在硝烟与书声中悄然流转。 当电子屏亮起"传承红色精神"的瞬间，铜像的眼窝忽然盛满星光，那是1953年的春雨，也是2023年的晨露，在松骨峰的冻土里长出永不凋零的春天。
暮色渐浓时，少年们的军号声惊起了铜像肩头的白鸽。
它们掠过家发镇的万家灯火，将青铜的微光撒向每一扇亮着台灯的窗棂。
在某个伏案疾书的背影里，我看见李家发正俯身教新兵认字，而李家英的红领巾，正飘扬在新时代的星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