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心中的外公》</p><p class="ql-block"> 作者：包舒源</p><p class="ql-block">一、阴霾的三天</p><p class="ql-block">今天五七，爸妈和长辈们去上坟，我才终于鼓起勇气写下这篇文字。起初的三天，有许多话想说，却因为情绪超载，思绪翻涌，每每写出两句话，眼前就已模糊一片。</p><p class="ql-block">5月27日凌晨，我的外公去了另一个美好的世界。</p><p class="ql-block">清晨六点。我突然惊醒，迷糊的起床，头重脚轻地站在地上，看见妈妈一身黑衣正准备出门。她说大舅电话里告诉她外公情况不是很好，让兄妹们过去一趟。我仔细盯着妈妈看，她的脸上依然是外公生病后，连月来积累的疲惫，但却并未惊慌。我稍稍放心，应该不是大事，于是昏沉睡去。而直到那天下午，出发去灵堂前，我唯一的黑色鞋子被妈妈清晨穿走，才知道，原来早上她只是强装淡定。坚强往往不是愿意，而是因为别无选择。</p><p class="ql-block">早上九点。自然醒，莫名的心慌，抓起手机解锁。第一条消息，雪雪姐姐说，外公去世了。</p><p class="ql-block">现在回想起来，你很难说清那个当下是怎样的感受。我只记得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眼前一片虚影。</p><p class="ql-block">早上九点半。顶着一头乱毛，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犹豫之后还是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很难完整说出一句话的我，相比之下，妈妈淡定的多。没有哭腔，没有撕心裂肺的背景音，安静的电话里，恍惚间我在想，外公是不是没走。而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那天妈妈在病床前嚎啕大哭，三姨哭了整整一上午。</p> <p class="ql-block">下午五点半。二十三年来第一次进灵堂。一天的心理建设，本以为自己情绪稳定，可当走进熟悉的屋子，没有熟悉的人，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和蔼的照片；熟悉的家具，却不是熟悉的陈设，处处蒙着白布；熟悉的亲人，陌生的氛围，浓重的香火气。一切都不一样了。</p><p class="ql-block">跪拜，点香，磕头。我的视线飘移着，甚至无法直视案桌上那个熟悉的笑脸。眼前早已模糊一片。做出眼睛被香火熏到的模样，但那其实并不熏眼。</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晚上，洗澡时，思绪纷飞，索性在脑子里给文章列了大纲。花洒喷下的水混合着眼泪肆意流淌。</p><p class="ql-block">第三天凌晨四点，天还未亮，但闹钟响了。我知道，今天是最后的告别。</p><p class="ql-block">初次体验失去至亲的滋味，我自以为痛苦分为三个阶段，在两个临界点时达到顶峰。第一个临界点，是被告知亲人去世之时。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但当消息来临之际，还是犹如一颗核弹，砸在心里，瞬间炸出一朵蘑菇云，久久无法平息。第二个临界点则是在殡仪馆内，看到熟悉的人躺在冰冷的床上，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天，目睹这一切时都如坠冰窖。</p><p class="ql-block">这将是最后一面，但我却不敢看。张贝姐姐泪如雨下，回过头崩溃的对我说，外公一点都不一样，和平时一点都不一样了。我哭着点头，我知道这是美化后的外公。绕场一周，最终我还是抬起早已一片模糊的双眼，尽力克制住抽泣，认真的看了他一眼。</p> <p class="ql-block">没什么区别，不管他最后是什么样子，外公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个硬朗的模样。</p><p class="ql-block">殡仪馆是人世间最浓重悲伤的聚集地，披麻戴孝的人群，哭天抢地的悲鸣，尖锐刺耳的唢呐声，交织在一起，从你进去的那一刻，周遭的一切都在提醒你，逝者已矣。而拂面的微风，逐渐明朗的天空，亲人们互相搀扶的身影，彼此安慰的话语，又在告诉你，生者如斯。</p><p class="ql-block">生活还在继续，阴霾终将过去。</p><p class="ql-block">二、晴朗的过往</p><p class="ql-block">与大部分人不同，我出生的时候外公已接近80岁，在幼时的记忆里，外公白衣白鞋，挺着硬朗的脊背，在下关宝善街门口的草坪上舞剑、打太极。外公最爱养花弄草，我喜欢摘果子，每当石榴树结果时，外公总会留着它们，等我去看他的时候，兴高采烈地招呼我，石榴结果啦，宝宝快来摘。</p><p class="ql-block">十几岁之后，外公外婆搬到了三姨家，每当我们离开，他总是站在三楼的阳台上，挥着他的大手，直到目送我们的车离开，才转身离去。</p><p class="ql-block">再后来上了高中，外公总会拉着我的右手，仔细的看，说："这只手写了多少字哦，这是学习的手啊，辛苦了。"他一生与船打交道，做船运，落下了腰病。因此他深知文化的重要性，他总说我是高材生，在知道我准备考研的时候更是高兴。</p><p class="ql-block">可造化弄人，录取通知出来的第二天外公去世了。他还是没能等到这个好消息，我甚至能想象出外公会多么为我开心骄傲。</p> <p class="ql-block">我一度疯狂落泪，无法去想这件事。也当然生气后悔过，气为什么学校没有早一些安排复试，后悔为什么没有去看望他。我当然会遗憾，甚至这可能会成为我永远的遗憾。</p><p class="ql-block">但死亡不是终将到来的事情，而是随时可能到来的东西。后来大姨安慰我说，外公或许一直在默默守护我，保佑着我顺利通过考试，他安排好了一切，才放心的走。</p><p class="ql-block">这段时间我听到了太多安慰：外公已经98岁了，是高寿，是喜丧，不要太难过。可是对我来说，外公是88岁也好，108岁也好，无关年龄，我只知道那个爱我的人，他不在了。</p><p class="ql-block">但我想，谁知道呢，或许真的会有天堂吧。</p><p class="ql-block">三、明亮的未来</p><p class="ql-block">我相信，他只是跳出时间，变成了宇宙里最原始的组成部分，慢慢地重新构建成我们身边的其他事物。往后余生，为我遮风挡雨的大树是他，为我抵挡寒冷的毛衣是他，为我拂去汗水的微风也是他。他的肉体消失了，但他无处不在，他将在我们每一个爱他的人心里永存。</p><p class="ql-block">最后，感谢在我无助害怕时，毫不犹豫地来陪伴我的姐姐，感谢重新撑起一大家子，七十岁的大舅二舅，也感谢外公，教会我珍惜，让我对爷爷奶奶和外婆充满耐心。</p><p class="ql-block">人死后留下的，不是自己得到的东西，而是曾经给予他人的东西。谢谢外公给我们留下了相亲相爱的一大家子人，谢谢外公教会我们的东西，这将是我们拥有的无价的财富。</p><p class="ql-block">我们永远爱你。</p><p class="ql-block"> 2020年6月30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