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钢城秋色二

不老松

东湖的秋，向来是极好的。游人不多，亦不少，恰到好处的疏落，正合了这季节的脾性。

红瑞木先显出异样来。夏日里青绿的叶子，不知何时竟浸透了血色，一排排立在湖边，远望去，倒像是谁用朱笔在淡青的天幕上乱点了几笔。走近看时，那叶子红得极正，叶脉分明，边缘微微卷曲，显出一种病态的美。偏有几株性子急的，叶子早已落尽，只剩下一丛丛赤红的枝条，硬生生地刺向天空，像是要讨个说法。

垂柳却还绿着，只是绿得不那么理直气壮了。细长的枝条低垂水面，时有微风掠过，便在水上划出几道凌乱的纹路。柳叶的尖端已悄悄泛黄，仿佛被秋气熏染的病容。偶有一二片受不住风的撩拨，轻轻挣脱枝条，飘落水面，随波浮沉，终于不知去向。

馒头柳最为持重，团团如盖的树冠依然浓密，只是颜色由深绿转为黄绿，远望如同一个个发霉的馒头。树下积了薄薄一层落叶，黄中带绿，边缘蜷曲，踏上去沙沙作响，竟有些清脆。几个孩童在树下追逐，惊起几只麻雀，雀儿飞上枝头，又震落几片叶子，飘飘荡荡，落在孩童的头发上、肩膀上，他们却浑然不觉。

杏树早已不耐烦了。叶子黄得耀眼，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秋风过处，便有大片的黄叶脱离枝头，翻飞着坠落。树下已积了厚厚一层，远看如铺了金毯。偏有几片叶子落在湖面，随波逐流，渐渐被水浸透，沉入水底，做了鱼儿的玩物。

各色落叶混杂在一起，红的、黄的、褐的，还有半黄半绿的，在风中打着旋儿，时而聚拢，时而分散，像是一场无声的舞蹈。清洁工每日来扫，却总也扫不尽，这边刚收拾干净，那边又落了一层。落叶大约也知道自己的命运，所以落得格外勤快。

五叶地锦的火红最是跋扈，泼辣辣地爬上篱笆，又翻过围墙，竟连垂柳也不放过。那柳条原已泛黄，偏被这红藤缠住，如同枯瘦老人脖颈上勒了条艳丽的绸巾，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挣扎。藤蔓在柳枝间蜿蜒，红叶与黄叶交错，远望去，倒像是谁失手打翻了胭脂盒，溅了满树的红。秋风过处，柳叶簌簌，藤叶却纹丝不动，愈发衬得这红，红得霸道。

湖面漂着几片孤零零的叶子，随波起伏，时而被推到岸边，时而又被拉回湖心。一只野鸭游过，掀起的水波将叶子推开，鸭子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觅食。

秋日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树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游人三三两两，或驻足拍照，或缓步而行，踩在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一对老夫妇坐在长椅上，老太太从包里掏出几片面包，掰碎了撒向湖面，引得一群鱼儿争相抢夺。

东湖的秋色，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