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初入学堂 <p class="ql-block">大约我是1968年开始在本村上小学的，那时实行“开门办学”，每个大队都有一所初级中学，包括五年制小学和二年制初中，我的小学坐落在村子的东边，那是几排新建的红砖瓦房，红墙红瓦，是村里最好的房子。走进校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不大的操场，操场中间摆着两个用水泥和红砖做的乒乓球台子。学校总共只有几个班级，每个班级的学生都来自本大队周边的村庄，大家操着同样的乡音，带着乡村孩子特有的质朴与纯真，老师也是来自于本村或本大队周边村庄。第一天上学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我穿着妈妈亲手做的粗布衣裳，背着一个缝补过的书包，怀着既兴奋又紧张的心情迈进了那间小小的教室。教室里摆放着一排排粗糙的木制桌椅，阳光透过窗户纸洒在课桌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由于教室不足，也由于招收的新生数量少，一、二年级在一个教室上课，老师先给二年级上课，然后再给一年级上课，两个年级可以互相听课。班主任是来自本村和我住同一胡同的楊衍学老师，年龄与我爸相当，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温柔与慈祥，微笑着欢迎我们这些小不点，那笑容就像春天的阳光，驱散了我内心的紧张。当时的教材很简单，却充满了浓厚的时代气息。我们最先学习的是毛主席语录，那一句句充满力量的话语，通过杨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解，深深地印刻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每一次朗读语录，我们都充满了激情，仿佛自己也成为了时代浪潮中的一份子。除了语录，语文课本里还有一些歌颂工农兵的小故事，那些故事中的英雄人物如邱少云、董存瑞、黄继光等成为了我们心中崇拜的对象。那时候村里还没有通电，家里没有电灯，晚上写作业只能依靠洋灯，那时候，煤油叫做洋油，煤油灯也被称为洋灯，火柴称为洋火，肥皂称为洋腻子，工业机织布称为洋布，水泥称为洋灰，铁钉称为洋丁等等不一而足。洋灯的光亮微弱且昏暗，油烟熏得人眼睛生疼，鼻子里擤出的鼻涕也是黑色的，但我们依然怀着浓后的兴趣，专注地伏在小桌上，一笔一划地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那时候的纸张很珍贵，我们的作业本都是正反两面使用，字迹密密麻麻却又工整有序，有时候实在买不起作业本了，便从代销点买回纸张来，自己折叠成32开的本子，用纸绳穿起来，自己做作业本，或者从地上检拾别人扔在地上的纸烟盒，整理后订在一起，把做业写在纸烟盒的背面，为了节省纸张，妈妈总是要求我把字写得越小越好，而老师却说要写好字必须从写大字开始，我一时茫然不知所措。学校的老师们都非常敬业，尽管条件艰苦，但他们总是想尽办法给我们传授知识。我们的数学老师叫霍新甲，身体健硕、长象标志，他用自制的教具，如小木棍、泥巴块等，给我们讲解加减法和简单的几何图形。他总是耐心地回答我们那些幼稚的问题，眼神里透着对教育的热爱和对我们的期望。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校园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我们玩着各种简单而又充满乐趣的游戏，像跳绳、踢毽子、滚铁环、打弹珠等。女生们在教室前的空地上欢快地跳着跳绳，嘴里念着朗朗上口的歌谣；男生们则在操场上或是做一种叫“对拐”的运动，或是打弹珠儿，眼睛紧紧盯着那小小的玻璃球，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这些游戏不仅是我们课间的娱乐，更是培养友谊和团队精神的方式。学校的后面是一片田野，田野里种满了小麦、玉米和高粱。每到春天，田野里一片翠绿，微风拂过，麦浪滚滚，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我们常常在放学后，跑到田野里去玩耍，有时“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有的“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有时候也会帮着大人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比如拔草、捉虫，或者也学着大人的样子，“也傍桑阴学种瓜”。在田野里，我们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神奇与馈赠，也体验到了农民劳作的艰辛。夏天的时候，天气炎热，学校前边那个大大的水塘便成了我们的乐园。塘水清澈见底，可以看到小鱼在水中游来游去。我们会在放学后，迫不及待地跑到塘边，脱下鞋子，挽起裤腿，走进水塘里。水凉凉的，流淌在脚边，那种感觉惬意极了。我们还会在水塘里捉小鱼、摸蛤蚂，有时候不小心滑倒在水里，变成了落汤鸡，但大家依然笑得很开心。然而，那个年代的生活也并非总是充满欢乐。由于物资匮乏，我们的生活很艰苦。夏天天气热，我们自已找个玻璃瓶，从井里汲水解渴，家里条件好一点的同学，能够在水里放几粒叫做糖精的东西，晃荡几下瓶子里的水便有了甜味儿，我的好朋友刘进，有一次在水里放了几粒糖精，让我品尝一下，对此我已期待了好久，便憋足气狠狠地喝了一大口，瓶中的水一下子少了许多，刘进非常心痛，责怪我喝的太多，从此再也不敢让我品尝了，我自己也反省了一下，认为一口不该喝那么多。那时候，为了防暑降温，村子里的赤脚医生有时候也来学校发放仁丹，圆圆的小小颗粒状的仁丹含在嘴里，嗓子眼里凉凉地，是一种很难得的美味，至今还很怀念。还有家里的粮食总是不够吃，常常要吃一些野菜做为补充。衣服也是补丁摞补丁，老大穿过老二穿，“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可能穿上一件新衣裳。但这些困难并没有打倒我们，反而让我们更加懂得珍惜和感恩。在小学的时光里，我还经历了一件让我刻骨铭心的事情。有一次学校开批斗大会，在乒乓球台子上高高地站着一个人，头上顶着一个用报纸糊的高帽子，正在接受批判，我走近一看，那被批斗的人原来是我的爸爸，我脑袋轰的一声，又羞、又怕、又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时候，文化大革命正进行的轰轰烈烈，各地造反派正在夺权，我爸爸的生产队长被人夺了权。想起前几天学校刚刚组织我们去村里的老革命家里听故事，那位老革命家参加过抗日战争，他身上有着无数的伤疤，那是战争留下的痕迹。解放后在广西某县当过县长，告老还乡后回到村里居住。他坐在院子里，眼神中透着坚定和沧桑，给我们讲述着当年战斗的惨烈和英雄们的英勇事迹。我们围坐在他的身边，听得入神，心中充满了对英雄的敬仰和对和平的渴望。事情刚过去几天，自已的爸爸却站在了批判台上，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一连几天我都不愿意上学，也不愿意搭理爸爸，爸爸看出了我的心思，耐心地说服我：这事在今天很寻常，很多人都在挨斗，连国家主席刘少奇不也在挨斗么？不要在乎。看着爸爸对此事豪不在意，该干什么干什么，同学们也没有因此对我另眼看待，我也就慢慢释怀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在小学里学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我学会了写信，当我第一次用歪歪扭扭的字给部队上的舅舅写信时，心中充满了成就感。我也开始阅读一些简单的课外书籍和连环画书，那些书籍就像一扇扇通往外面世界的窗户，让我看到了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1973年，我即将小学毕业。那时候的毕业没有现在这么隆重的仪式，但在我的心中，却有着沉甸甸的感觉。五年的小学时光，我在这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收获了知识、友谊和成长。我望着熟悉的校园、老师和同学们，心中满是不舍。那些教室里传出的琅琅书声、田野里的欢声笑语、煤油灯下的专注神情，都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磨灭的印记。尽管岁月已经流逝，但每当我回忆起那段小学时光，心中依然充满了温暖和感动。</p> 初入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