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那年春节期间,儿子提议回明家,他想回明家去看看他当年读书的村小,孙女也想一道去看看他爸爸小时读书时落水的牛滚凼。当年的涪陵县明家公社(现在为重庆市涪陵区大顺镇),我们在那儿度过了12个春秋,把一生最美好的青春岁月留在了明家,那儿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是那样的熟悉,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有着深深的眷念。</p><p class="ql-block"> 我们由重庆从发,过真武山隧道,走茶涪路,快到木洞时下道折向丰盛。当年在涪陵明家当知青时经常走这条路,天宝寺到木洞90里路,从天宝寺农场出发经丰盛到木洞,由木洞乘船返重庆。故地重游,思绪万千,一路上我专注地看着窗外,总想找出当年岁月留下的痕迹,遗憾的是当年的那条公路变化也是很大,周围的景物已经变得非常陌生,总也回想不出什么了。</p><p class="ql-block"> 丰盛位于巴南、涪陵、南川三地的交界处,属于巴南区的属地,这是一个上千年的古镇,现如今在重庆闻名遐迩。以前曾多次路过,每次都是匆匆而过,感觉就是雕楼很多。这次也不例外,因要急于赶路,也只在此地短暂停留。过了丰盛,翻过附近的铁瓦寺山梁,就进入了涪陵地界,站在铁瓦寺山梁的山垭口处,遥望明家天宝寺。</p><p class="ql-block"> 当年我们在明家白象山下的天宝寺办社办场。天宝寺农场依托当年废弃的著名古刹天宝寺得名。天宝寺的四周由一片国有森林环抱,国有森林里的青松、翠柏、青枫等林木,全是上百年的大树,古树参天,满目青翠,遮天蔽日。</p><p class="ql-block"> 天宝寺由著名的高僧昌睿和尚始建于明末清初,在清末是一座著名禅院,被誉为川东第一丛林。著名高僧佛源老和尚和前全国佛教协会副主席能海法师都曾在天宝寺或当过住持或在此披度出家。</p><p class="ql-block"> 随着岁月的流逝,昔日金碧辉煌,名闻遐迩的天宝寺沉寂了,失去了往日的光环,残垣断壁,杂草丛生,岁月无声地诉说着历史的沧桑。</p><p class="ql-block"> 1965年9月26日开始,随着一批批知青的到来,他们修复破损的房屋,清除藤蔓杂草,开垦出周边荒芜的土地,古老的天宝寺焕发出了生机。他们在滴水岩,三合嘴,上花土,下花土等地清除那一丛丛的黄荆,马桑,酸枣刺,芭茅等,让荒芜的土地变成良田沃土。知青们白天劳动,晚上还要进行各种活动。知青们集中在这里,一边提高劳动技能,一边增长生活的知识。那是一段天宝寺知青最值得怀念,值得珍惜的日子。时至今日,当年农场的知青还三五成群地返回那儿,尽管天宝寺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变成了一个遗址。</p><p class="ql-block"> 翻过铁瓦寺就一直下山,有一条跨界公路连接巴南与涪陵,当年没有这条公路。这条公路七弯八拐,约莫长十公里左右,下完山来到油江河边的涪陵增福乡。</p><p class="ql-block"> 离增福大约20里的油江河边有一条山沟名坨沟,当年天宝寺农场曾派出十几个知青在此办分场,取名“突击队”,那儿沟深林密,时有野猪,野山羊等动物出没。知青们在那儿开荒种地,时有野兽侵扰播下的小麦和豌葫豆。放牧在山坡上的山羊,也曾经受到野兽的袭击。有一次,几个女知青在大白天遇到过一只她们叫不出名的猫科动物,叼走了农场放牧在山坡上的山羊,她们拼命地敲打着面盆,大声地呐喊,最终迫使那只野兽放弃了到嘴的山羊。她们几个女知青为了保护集体经济不受侵犯,不顾自身安危,表现出了大无畏的精神。</p><p class="ql-block"> 跨过油江河上的增福大桥,汽车一路向上,到了坪上地区,进入了明家公社。路过前几年新修的天宝寺水库,跨过天宝寺水库上重新修建的黑桥,没过多久明家场就到了。</p><p class="ql-block"> 明家场是现在的大顺镇镇政府所在地,大顺镇由以前的明家公社(乡)和大顺公社(乡)合并而成。以前的明家场规模不大,赶场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非赶场日则行人很少,从上场口一眼就能看到下场口。明家场变化很大,以前的街道是风雨廊檐老街,街道两边的屋檐都修得很宽,中间是排水沟,赶场能遮风避雨,人们能全天侯进行商品交易。现在是新修的街道,街道长度延伸了,大约有一公里多长,街道两旁商铺鳞次栉比,说不上有几多繁荣,可是比以前也热闹不少。</p><p class="ql-block"> 我们是中午到的明家,由于是正月初三,街上行人不少,但都是出门玩耍的,围在一起搓麻将,摆龙门阵,找了几家饭馆都不营业,正在为吃饭犯愁。这时,看见一个穿养围裙的人站在一商铺前,就上前去准备向她打听,没想到我们同时认出了对方,原来她是以前乡邮电代办所的王素华,她与知青们都很熟,邮电代办所是知青在农村与城市亲友们交流情感的窗口,往来书信要通过乡邮办,电报、电话也要通过乡邮代办所,知青到公社赶场,几乎没有几个不关注乡邮办门前的小黑板的。王素华盛情地邀请我们去她家,她端出了丰盛的菜肴来招待我们,有在农村熟悉的腊肉炒渣海椒、小鸡炖嫩竹笋……等,尤其是小鸡炖嫩竹笋,选择的是当地的土鸡,头年的鲜嫩水竹笋,鸡湯之浓香,水竹笋之鲜嫩,多年没有吃过了。</p><p class="ql-block"> 离开公社再走几公里,就来到当年落户的大队和我当民办教师的大队小学,是我在1971年5月恢复教学后重办的,重办时就只有一个教学班,我是唯一的一个教师,统领50多个学生,我在那儿是全科教师,除语文、数学外,还有音、体、图都得教,那时每周还有劳动课。我在那儿任教六年半,送走一个毕业班,又接任一个三年级教学,一年后转到明家完校去教了一年半直至招工回城。</p><p class="ql-block"> 刚开始教书时教学条件极其简陋,一间五保户的民房改着教室,在教台的一个角落摆一张方桌,作为我的办公地点,教室的一侧还摆放着五保户的一口黑油油的黑漆大棺材,下午学生放学做清洁时,学生由于害怕都要我留下陪伴。没有活动场地及器材,学生下课后就把我围在方桌旁,我是下课比上课还累。学生读书也很辛苦,请早来到学校,中午饿着肚子呆在学校,直到下午三、四点钟放学,放学回家吃了饭后,还要打猪草,割牛草,砍柴……等一扒拉子家务事等待着他。</p><p class="ql-block"> 现在生源少了,大队小学巳经停办,学生转到明家中心小学就读。以前的校舍还在,校牌挂在那儿仿佛在述说过往的岁月。儿子看到了他读了一个月书的学校,孙女也见到了他爸落水时的牛滚凼。在附近的院坝停着两辆带粤字牌照的小车,估计是在广东打工挣了钱,开车回家过春节的。我们一路过来见到不少外地牌照的小车。</p><p class="ql-block"> 离开学校不一会就来到我落户的生产队。</p><p class="ql-block"> 双龙门、新房子、铜锣湾,‘黄泥塝、锅铲湾、干湾、菱角湾……”,经过了一个个熟门熟路的院子,路过一块块再熟悉不过的田土。</p><p class="ql-block"> 当年插秧、割谷、收草把、挑草头……等的情景历历在目。清晨,天刚发白就要下田扯秧苗,挽成一小捆一小捆,再挑到田头,均匀地抛洒在田间,然后蹲在田里插秧。面朝泥水背朝天,栽秧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到了秋收季节,依然是清晨就要出工,手拿镰刀下田割谷,用镰刀稻谷收拢在一起,一刀割断,几刀之后挽成草把,将稻谷散开放在谷桩上,下午一批人收草把,另一批人挑草头,收草把的用腋下夹一大捆草把,带到田坎上,两大捆草把捆成一捆,挑草头用纤担纤起草头,一直挑到晒谷坝,中途不能停下歇气。收草把谷桩扎脚,挑草头田坎上刚冒出泥土的茅草尖刺脚板,把草头挑在晒谷坝,散开铺好,晚上还要翻叉出场。当地的俗语“栽秧、栽秧,栽得手僵;割谷、割谷,半夜回屋”,这是对栽秧,割谷两大农忙季节最简洁、精辟的写照。</p><p class="ql-block"> 到了生产队,先去看望田队长,田队长家住铜锣湾,铜锣湾以前住了4家人,现在只剩下田队长老俩口住在这了。年青人都搬到公路边新修的房子里去了,图个进出交通方便。铜锣湾衰落了,没人住的房子烂得快,除了老队长的家外,其余的房子都是残垣断壁,只见到鸡群在四处觅食。到队长家喊了一阵无人应答,只好返回。队长的兄弟住在公路边他儿子修的房子。他说田队长可能走亲戚还没回来,随后他搬来板凳让我们坐。他家的院坝里停了两辆大卡车,他说是孙子跑运输用的,正聊着,手机铃响了,他老婆拿出手机来去接电话,是他儿子打来的,见他有事要忙,我们告别了他俩,来到当年落户居住的院子“大土”。“大土”离公路不远,但现在都在公路边修房子,搬到公路边居住了。老房子有一家人孵化了一大群小鸭,在围栏里呷呷地叫着,院子周围散放着鸡群,在头年的稻谷田里觅食。以前的邻居惠老五,也在公路边修了砖混结构的两层新房,新房的大门敞开着,有一条大黄狗关在里面,见来了陌生人,“汪、汪”地大声狂吠。门前的干田里有一群鸡和鹅,院坝里也停了一辆小车。看来现在的惠老五生活还是不错的。回想当年,他结婚时,还是找我借的一毛钱去扯结婚证。</p><p class="ql-block"> 院子前面的山坪塘养了鱼,塘边搭建了一间看鱼塘的小屋,小屋的上方架设有卫星接收天线。在“大土”转了一圈,几个家庭都没人在家,有的是一把铁将军将大门锁上,有的如惠老五,干脆开着大门。真是门不闭户,路不拾遗。</p><p class="ql-block"> 我一共当了14年知青,在明家12年,在“大土”整整居住了10年。那里的山山水水,沟沟壑壑再熟悉不过了,在哪里犁过田,搭过田坎,钩过田角;在哪里收过稻谷,收过玉米,挖过红苕,栽过洋芋;在哪里拾过蘑菇,在哪里挖到过枞茯苓,这些至今还记忆犹新。</p><p class="ql-block"> 在那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记得刚撤场插队不久,每天陪着老宋队长,站在他家的毛主席像前,虔诚地“早请示,晚汇报”,在请示、汇报时他还要在那儿用他自已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事后还要问我,毛主席他老人家能否听到他的请示、汇报,我只好含混地回答他,能听到吧,怎么会听不到呢!</p><p class="ql-block"> 在公路边的另一处,有人在活动,我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会计与他小儿子在此居住,他家以前在离公路较远的黄秧屋基居住。我环顾四周,房子新修不久,院坝前面与公路直接相连,汽车可以直接开进院坝。院坝的左边安了一个洗衣槽,院坝的右面堆放着几大堆木柴。堂屋里放着电视机,洗衣机。会计老了,他儿子热情地端来茶水,搬来板凳,我们就在门前的院坝里聊了起来。我先向他打听“大土”的几家人去哪里了?他说春节期间家家户户都忙着走亲访友,他也说不上这些人上哪儿去了。我问他你们没出去?他说他那当乡长的大哥,上午开车回来看他爸,才刚走一会。我问他外出打工了吗?他说生产队的青年大多都在外头打工,他也在广东打工,这是回家过春节。平时家里就是他爸爷孙俩在家,孙子上学,爷爷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家务活。这时会计插嘴说,今年冬天真冷,幸好他大儿子给他买了件羽绒服,才不至于冻着,可地里的蔬菜却冻坏了。我这才注意到会计与他孙子都穿着质地不错的羽绒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地里还真种了品种繁多数量不少的蔬菜。尽管确有少量的蔬菜被霜雪冻坏了,可多数蔬菜还是长得生气盎然。这可是件新鲜事,以前自留地更多种的是粮食作物,总担心粮食不够吃。曾几何时,现在是蔬菜为主了,说明人们的生活水平发生了倾斜。</p><p class="ql-block"> 变化大的还有当地的森林资源,我刚落户时生产队的森林还是不错的,当年我还曾经在生产队的山坡上割过松油,后来乱砍滥伐,植被遭到破坏,森林覆盖率降低,不但松油没法割了,社员连煮饭用的柴火都面临问题了,生产队只好将柴山分户管理。现如今,改革开放后,退耕还林,休养生息,现如今生产队的森林处处是浓荫蔽天,万木争荣,郁郁葱葱。</p><p class="ql-block"> 告别了会计一家人,我们驱车赶往涪陵,一路上浮想联翩,太多的意外,太多的想不到浮现在眼前。“大卡车、小轿车、手机、电视卫星接收天线、电视机、洗衣机、自来水管道……”,这些现代商品在偏僻落后的山区农村也能随处可见。78年我返城时,我家是生产队唯一有一个半导体收音和闹钟的家庭,邻居惠老五当年还羡慕我说:“当我的钱从屋梁上翻时,我也去买一个闹钟”,现在他家住在二楼上,也学城里人,脱鞋进屋,煮饭烧的天然气罐,家里有电视机,洗衣机,他也用上了手机,不定期的与我通一次话,有时他会说,“赵老师,我就想听一下你的声音”,有时他也通报一下“xxx”走了,更多的是老一批的。</p><p class="ql-block"> 现在的惠老五再也不是78年我返城时,那个窘迫的惠老五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院坝变成的菜地</p> <p class="ql-block">当年的大队村小</p> <p class="ql-block">惠老五的新房</p> <p class="ql-block">荒草丛生的天宝寺</p> <p class="ql-block">茂密的森林</p> <p class="ql-block">天宝寺遗址,大雄宝殿释迦牟尼佛座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