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

郑 郑手机摄影

午夜的雨是把锈钝的剪刀，将窗外的树叶裁成碎片，撒落我失眠的枕畔。记忆的雨滴发出阵阵敲击声，每一滴都砸在心尖，划过肌理，漫开细密的血痕。

梅雨季，木屋檐的雨帘垂落成河。我蜷缩在墙角，数着雨滴坠落的节奏，想起我们曾共撑一把油纸伞的时光。如今那把伞，却静静躺在木屋最不起眼的角落，伞骨如尖锐的刺，刺痛着我的神经。

油纸伞早已脆得一碰即碎，伞骨间封存的字画也早已退色。我无数次摩挲你触碰过的伞柄，妄想从纤维深处打捞你的余温。那些藏在伞面褶皱里的情诗，被我折成一条直线，始终不敢展开——怕呼啸的风会扯碎脆弱的伞翼，怕当碎片飘到你的城市时，你早已不在，连巷子里的俩人故事已成过往。

我到了你的城市，发现霓虹在雨幕里晕染成血色光斑，我站在曾经约好的神农塔下，数着次第熄灭的灯火，如同数着我们错过的晨昏。备忘录里的早安晚安堆成孤寂的小山，可你的秒回，永远隔着七个时区的时差。你分享沾着湖南晨露的绣球花，我回赠凝着广西雨水的梧桐叶，这些被二进制代码包裹的温柔，终究是触不到的虚影。地铁早高峰的人潮中，我寻觅与你相似的背影，换来的却只有肩膀相撞时刺骨的冰凉。

玄关那把褪色的伞早已长霉，我却固执地不肯丢弃，总盼着某天你突然出现，笑着说忘在这里的，不仅是伞，还有半颗心。你为我写在伞纸上的那曲诗，现在成了鞠婧祎《落》的成名曲，她唱出的每一句仿佛就在描述我们在古镇桥上桥下的初见情景。

保温杯里的茶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窗外的樟树在雨打后秃了又绿，绿了又秃。我们终究成了彼此歌手未唱完的曲子，那些歌单，那些未及送出的玫瑰，在岁月里酿成苦酒，在歌手的腔体里成了伤感情调，每饮一口都灼烧着喉管，每哼一句都成绝唱。像牛郎织女隔着银河相望，我们被山海与流年阻隔，只能在记忆里反复临摹对方的轮廓，任时光将思念熬成琥珀，却永远封不住想要拥抱你的冲动。

这道心上的痕啊，是岁月赠予我的酷刑吗？夜雨过后，月光爬上窗台，我蜷缩成初见时的模样，任思念的雨将我淹没。原来单恋是场雨落，落地清脆，心底却千疮百孔。明知思念如苦雨，我却甘愿溺毙在有你的雨季，再不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