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园小记

青青子衿

妻子是一名语文教师，书卷气里浸润着五柳先生的风骨。她喜欢“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的自然恬淡，眼神里盛满对田园生活的向往。在她的憧憬里，有一方属于自己的土地，播下希望的种子，静候绿意葱茏，该是何等诗意的栖居。年轻时，她在兄弟姐妹中是“书虫”，未曾尝过农事的艰辛，只觉“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日子满是浪漫，那些文字里流淌的田园之趣，早已在她心底生根发芽。

许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外甥所在的村子拆迁后，废墟上杨树成林。外甥承包下几十亩地搞养殖，鸡鹅相戏，犬吠牛哞，羊儿悠然。妻子便和外甥女在树木稀疏处寻得一方空地，开启了她的田园梦。即便离退休还有几个月，她已迫不及待地投入其中。白日里，她在讲台上耕耘知识的田野；放学后、周末时，便奔赴属于自己的小菜园，挥洒汗水。我因腰肌劳损，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看着她独自忙碌，满心愧疚与心疼。

昨日恰逢周日，应妻子之邀，我踏入了她精心打理的小菜园。推开门扉的瞬间，一股清新的泥土芬芳裹挟着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景象令人惊喜。几块菜地错落分布，看似零散，却似被无形的线串联，拢在一起约莫一分多地。对于从未干过农活的妻子而言，这一方天地，是她用无数个课余时光，用双手一寸寸开垦、一滴滴汗水浇灌出来的“战果”，满是沉甸甸的成就感。

菜园里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新出土的菜苗怯生生地探出脑袋，好奇地张望着这个世界；半尺高的植株已舒展身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我望着这片繁茂，却叫不出几样菜名。妻子眉眼含笑，如数家珍：“这是豆角，再过些日子就能爬满架；那是木耳菜，叶片滑嫩爽口；小葱郁郁葱葱，茼蒿散发着独特的清香，还有南瓜、地瓜……”只是平日里她忙于工作，打理的时间有限，菜地里杂草丛生，倒真有几分“草盛豆苗稀”的况味。行走其间，需步步留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踩到那些娇弱却顽强生长的秧苗，每一寸土地都被充分利用，真正做到了见缝插针。

前些日子刚下过雨，原以为土地会泥泞，可脚下却干爽松软。我蹲下身，专注地薅起草来，指尖触碰到杂草时，仿佛能感受到泥土的温度。妻子则忙着移栽地瓜秧和西瓜秧，动作轻柔而娴熟。她找来塑料壶，盛满清水，一棵一棵仔细浇灌。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我不禁有些感慨——到底是当了一辈子教师，对待这些亲手栽种的蔬菜，就像呵护她的学生那般，倾注着无尽的耐心与爱意，眼里满是关切与期待。

夕阳缓缓西沉，橙红色的余晖透过杨树的枝叶，洒落在菜园里，为一切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静谧而美好。突然，门口笼子里的狗警觉地狂吠起来，圈内的小狗也跟着此起彼伏地叫着。此情此景，让我想起“鸡飞过篱犬吠窦，知有客商来买茶”的诗句，想必是有客人到访，打破了这方天地的宁静，却也为菜园增添了几分生活的烟火气。

站在这片承载着妻子梦想与汗水的小菜园里，我忽然明白，这里不仅是种植蔬菜的土地，更是她心灵的栖息地。一垄一畦，一苗一叶，皆是她对生活的热爱，对诗意的追寻。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这方小小的菜园，宛如一方世外桃源，让她在忙碌的生活中寻得一片宁静，也让我们的日子多了几分田园的闲适与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