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清晨五点半,父亲的自行车铃铛总会准时划破寂静。车轮碾过露水浸润的青石板,在薄雾中蜿蜒出一条湿漉漉的轨迹。那辆二八自行车驮着他的教案本和褪色帆布包,也驮着全村孩子的清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教室的窗棂被阳光照得发亮时,父亲正在黑板上写板书。白粉笔灰簌簌落在藏青色中山装肩头,像落了一层初春的雪。后排调皮的孩子偷偷用草茎戳前排女生的辫子,他转身时粉笔头便精准地落在课桌上,惊起一阵压抑的笑。我蹲在教室后门的冬青丛旁,看着他的影子被斜阳拉得很长,与写满拼音的黑板融成一幅会呼吸的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放学后的办公室永远飘着墨香。父亲批改作业时总爱哼老调子,钢笔尖在泛黄的作业本上沙沙游走。有时某个孩子的家长送来几个带泥的红薯,他会悄悄塞给最瘦弱的学生;谁家农忙缺人手,他便挽起袖子去田里插秧。月光漫过教室门槛时,他还在煤油灯下誊写教案,烛火把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恍若跳动的皮影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那辆自行车的铃铛渐渐喑哑了。父亲鬓角的白与黑板上的粉笔灰连成一片,他的中山装洗得发白,却依旧笔挺。当我在城里的学校接过他珍藏的教案本,泛黄的纸页间飘落的不仅是干枯的桂花书签,还有无数个被月光浸透的乡村夜晚。原来父亲用四十年光阴,在田埂与讲台间,写下了比任何课本都动人的诗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