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水神堂（晋行晋美29）

宁肃

从山西朔州返京途中，顺路参观水神堂在计划之内。当大巴钻出黄龙隧道后，我看到了曾经熟悉的景观。一年多前的那个国庆节，我在这一带做过几日流连，当时的第一站就是位列“广灵十大胜境”且离县城最近的水神堂，但到了才发现正在封闭施工，不免遗憾。这次之所以相当痛快地报名悦游户外的“五一”活动，在一定程度上就奔的是水神堂。
　　水神堂，并非只是一座供奉水神的狭义殿堂，而是壶山古建筑群落，以及壶泉和环湖林地。那林地以柳树、杨树为主，都是北方常见树种，但多有高龄老树，可谓伟岸、沧桑，胜境天成。老树不死、小树茁壮，都有赖于这里丰沛的水源，也就是壶山周围四季不竭的群泉。泉涌之水汇聚一湖，又因山形如壶也谓“壶泉”。壶泉环绕、绿树映衬着壶山上的水神堂，如“蓬莱仙岛”一般。据说，“即使遇到干旱年份，水神堂依然水波荡漾，冬天也雾气缭绕。”水神堂所处的壶山小岛如镶嵌在湖光山色之中，自然美丽动人。在《广灵县志》“广灵八景”里，水神堂就独占两景，即“壶泉春柳”和“丰水夜月”，想想都美。此番前来，“丰水夜月”必定无着，“壶泉春柳”算搭个末班车吧。

图1 壶泉春柳

一下车，凭着地形熟悉，我冲到了队伍前面，却再一次地失望。塔还是那个塔，岛还是那个岛，湖还是那个湖，同样是杨柳遮掩着红墙，虽然水绕神堂、古塔倒映，但水量更浅，水面的枊絮成片，水下的落叶淤积，诗意不见，兴致索然。

图2 水绕神堂

据说，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断流的壶泉曾经一夜之间就集体罢工了。那是十年前，还是在雨季，“水神堂景区湖水迅速枯竭，几天内即干涸见底。”还好，两个月后，在地方政府的努力下，壶泉部分泉眼又开始出水，但水量远不如前。所以，眼前水神胜境的成色打些折扣也可以理解。还好，岛上的古塔禅房满身清爽，总可一观。

图3 古塔禅房

整修一新的水神堂景区确有新气象，除了老树还植新苗，拱桥的大理石栏板格外耀眼，附着的灯带则更会添彩。小桥南端，有水神堂的文保碑，“山西省人民政府立”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呢。

图4 拱桥新貌

图5 水神堂文保碑

小桥北面，上坡便是水神堂了。相传，燕王朱棣“扫北”时，见战火与旱灾让广灵百姓苦不堪言，遂下令在壶山建“沣水神祠”，供奉专司江河雨泽的九江圣母，以求风调雨顺。据史料可知，清乾隆年间续建文昌阁，并改“沣水神祠”为“水神堂”。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重修，后又有所增建，形成平面八角形、边长13-14米、结构紧凑、浑然一体、建筑面积900平方米的清代建筑群。从上帝视角，必是一幅天然的水上八卦图，美观又壮观。另外，在中国传统合院建筑中，八合院也堪独特与重量级，可以说水神堂为中国古建筑史留下了一笔浓彩。

图6 俯瞰水神堂（源于网络）

虽为八角形布局，但水神堂古建群落的中轴线分明，由山门、九江圣母祠、观音庵及后门构成。未进山门，先遇一对石狮，据说石狮移自不远的涧西村，造型古朴，威风霸气。拾阶而上，山门面阔三间，朝南而开，乃单檐硬山式；五架梁的金瓜柱及脊角背木雕加彩绘，古韵丰厚；前廊明柱托檐，匾额竖悬“小方壶”华带牌，乃清代知县朱休度所书，寓意“此地可与海上仙境‘三岛’之一的‘方壶’媲美”。两面另有蓝底金色的“水神堂”与“仁智同怀”木匾，也是看点。

图7 门前石狮

图8 水神堂山门

图9 山门匾额

图10 山门梁架

图11 山门金瓜柱

图12 山门匾牌

山门两侧，另开左右掖门，均为拱券掌顶，上层正脊阁楼，分置钟、鼓。据说，山门东侧钟楼上所悬铁钟为明嘉靖五年（1526年）铸。钟有铭文，老夫难辨，只认得“大同潞城王”等字，未找到资料中所说的“明嘉靖五年岁次丙戌四年吉旦寓云中铸泻”。据说，这是“水神堂”的最早文字记载，现作为认定水神堂历史的重要凭证。

图13 钟楼

图14 鼓楼

　　紧挨两掖门的又是两拱券门楼，各有石匾镶嵌，分别是“风洞天”与“云洞天”，都是行书阳刻，似为同一手笔。原来，钟鼓楼侧后朝外各建廊厅，东龙西虎，分属水神堂八边形格局之东南与西南两边。这风门通山门西侧的“虎廊”，壁绘五虎；云门通山门东侧的“龙廊”，壁画九龙。据说，“原绘图样无存，现貌系近年重修时新绘。”

图15 风洞门

图16 云洞门匾额

图17 龙廊之龙

图18 虎廊之虎

风云两门往北，另有隔墙将整个八角形的院落分割三路，并以月亮门随墙相通，构成主院与东、西跨院。先看主院，迎面为圣母殿，即九江圣母祠，其实是圣母祠与观音庵的和体建筑，前圣母祠、后观音庵。

图19 圣母殿

图20 主院水缸

圣母殿是整个建筑群的核心，为单檐悬山顶、面阔三间、进深六椽，前后出廊；正脊两端饰鸱吻，脊刹似为白象驮金锭、宝葫芦的组合，具有吉祥、力量、健康、长寿、财富和繁荣之意；檐上覆青瓦，以黄琉璃瓦剪边，且饰琉璃聚锦图案；檐下柱梁相接配斗栱、柱间饰雀替，包括整个额枋全部饰彩绘；明、次间均以槅扇门装饰，只开明间；额枋正中悬“圣母殿”竖匾，且配木楹联，分别为“乃圣乃神坦白澄清如此水”、“作霖作雨聪明正直谓之神”。另，额板彩绘主题画作，两侧廊心墙绘有雷公神与电母神像，象眼绘花卉，俱单色线条。

图21 圣母殿悬山

图22 圣母殿脊刹

图23 圣母殿雀替及额枋彩绘

图24 圣母殿梁头木雕及彩绘

图25 圣母殿匾额

图26 圣母殿楹联

图27 圣母殿额板彩绘

图28 圣母殿廊心墙壁画

图29 圣母殿前廊象眼壁画

大殿内，面南供九江圣母凤冠、红披坐像，据说这是专管江河湖泉以及刮风下雨的水神，属于道教神灵。当地传说，“九江圣母与殷家庄塘神以镇水斗法，圣母不忍民田受旱，服输施放甘泉。人们感恩弥深，世代奉祀。”东西两壁有《龙母降雨图》和《雨后回宫图》，分别描绘了龙母下凡指挥各路神仙布雨及雨后回宫、百姓喜庆的场面。看来，这里的九江圣母已是龙母化身。

图30 圣母殿神像

图31 圣母殿壁画

面北为观音殿，供“三大士”，即正中观音菩萨、左文殊菩萨、右普贤菩萨。另于墙上雕塑十八罗汉和西游记人物造像，都神情各异、惟妙惟肖。殿外悬挂“南海大士”木匾，廊心墙也有壁画。

图32 观音殿神像

图33 观音殿佛像

图34 观音殿彩塑

图35 观音殿金瓜柱

图36 观音殿匾额

图37 观音殿廊心墙壁画

观音殿后，有门随墙，此为水神堂后门，作八角形之北边；东西可通跨院，以配房及围墙作西北与东北两边。从圣母殿两侧过道，可绕至两跨院前院。

图38 圣母殿与百工祠之间过道

西院主体“百工祠”，为三教九流、各行各业祭祀祖师的所在。面阔三间、进深三间、单檐硬山顶、檐下尽饰彩绘的百工祠，挂“百工始祖”木匾。在此注意到，山墙的花卉砖雕高度立体，疑有暗孔，为通风之用。

图39 百工坊山墙砖雕

图40 百工坊檐下梁头

图41 百工坊额枋彩绘

图42 百工坊匾额

图43 百工坊廊心墙壁画

百工坊内，正中供太上老君神像，左为范蠡，右为鲁班。道儒工三家一殿，可谓和衷共济，自有一番风趣。不过，原塑像已毁，神像为重塑。其中，太上老君为道教“三清”尊神之一的道德天尊，虽然太上老君并不等同于老子，但老子为其化身；鲁班为我国土木工匠的始祖，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各行各业的能工巧匠；范蠡乃中国早期商业理论家，被后人尊称为“商圣”。据说，这里是全国唯一供奉“商神”的地方。一提范蠡，或许令人联想西施，故事太多，必须打住。

图44 百工坊梁架

图45 百工坊神像

东西两壁上则满铺壁画，反映着广灵明清时代社会各行各业的生活状况，可谓《百工图》。每铺壁画各绘4层，每层5幅，两墙共40幅，绘有244个人物，每一幅画代表一个行业，栩栩如生地描绘了百工执事的市井百态，如私塾、医馆、酒坊、碾坊、醋坊、油坊、帽坊、香坊、染房、饼铺、杂货铺、当铺、粮店，还有石匠、木匠、油匠、铁匠、麻绳匠、泥瓦匠等匠人劳作的场景，其内容丰富、描绘精致，人物栩栩如生，有专家称之“清代版《清明上河图》”。其实，正面也有壁画，但未能保护下来。由于这里供奉着各行各业的始祖，每逢旧时农历二月十五日和五月初七日，常有各行工匠至此聚会祭。

图46 百工坊东墙壁画

图47 百工坊西墙壁画

与西跨院相对有东跨院，东跨院的文昌阁与西跨院的百工坊相对应，但为平面方形、双层四角的楼阁式建筑。此阁始建于清乾隆六十年（1795年），嘉庆元年（1796年）竣工，为全县文人捐建。其上层四柱双梁，四角攒尖顶，铺绿琉璃瓦；悬“文昌阁”木匾，白底黑字行楷体；飞檐四角套兽，各坠一惊鸟铃。一层外廊檐下挂“予夺无私”匾，廊内挂“德者本也”匾。殿内供奉掌管人间功名利禄的文昌帝君，两边为“天聋地哑”。

图48 文昌阁

图49 文昌阁匾额

图50 文昌阁“予夺无私”匾

图51 文昌阁“德者本也”匾

图52 文昌阁梁头雕饰

图53 文昌阁里文昌帝君

文昌阁前建有东厢房，百工坊前则有西厢房，均面阔三间、进深一间，作水神堂之配殿，也为水神堂八角院落之东、西两边。厢房也为硬山，但卷棚脊，墀头前出，盘头混淆分明，戗檐砖雕花美韵毕现。

图54 文昌阁东厢房盘头

　　东跨院与中院南部为灵应宝塔，一塔跨两院。这是一座仿木楼阁式砖塔，六角七级，通高17.5米。塔基为六角形石砌平台，边长为3.3米。塔身七层，为六角形锥体，自下而上逐层收分。其第一、二层砖雕隔扇假门，每面四扇；三至五层为砖劵假门，每层体量逐级收缩，门簪雕花；第六层南向空心门内，据说藏有阴刻砖碑，正中“灵应宝塔”4字，右刻“大清光绪二十五年七月重修”，左刻经理、泥工姓名。塔身每层均出挑檐，由砖雕斗拱承托，各层斗拱上雕飞椽、莲檐等。转角有木制角梁，角梁首配砖制套兽，下坠铁制惊鸟铃。资料说“塔刹覆钵以上部分在1911年地震时掉进壶山泉池之中，相轮、宝珠与刹杆系新补。”但这无损其“雁北清代第一砖塔”之誉，作为水神堂建筑群的地标与精粹，灵应宝塔还是当地人的精神寄托，他们称此塔为“文笔塔”。显然，人们对水神堂的拜谒不仅是祈求风调雨顺，还有更高的文化向往。

图55 灵应宝塔

图56 灵应宝塔隔扇假门

图57 灵应宝塔拱券假门

图58 灵应宝塔后补塔刹

出得山门，又环绕一周。水神堂周边绿树成荫、石像天像，廊庑匾额多多。其后门虽为雁北一带常见的砖砌小门楼，但雀替通西栏、门罩垂花又是看点。更有亮点是门口两侧的老标语，“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兵民是胜利之本”、“备战备荒为人民”。这也是历史痕迹，也是一代人的精神追求和情感烙印，一经抚摸便很清晰而亲切。有文说“灵应塔砖雕、百工祠壁画、“小方壶”匾额、门前老石狮，是水神堂四大必看细节”，我说该加上后门楼及两侧标语。

图59 水神堂外檐匾牌

图60 水神堂外檐匾牌

图61 水神堂后门楼

图62 水神堂外墙标语

水神堂，一座建筑形态罕见、雕塑艺术精美的古建筑群落，一座道儒工合一、百姓皆宜的祭祀道场，一座物质诉求与精神寄托兼具的不老图腾，愿泉水常涌、老树常青、古塔永恒如灯……

图63 水神堂山门匾牌

图64 水神堂山门脊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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