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煎茶

山西网 陈豫

晨光漫过礼堂的琉璃窗棂，将她的银丝染成淡金。这位身着黛青色旗袍的母亲，正踮脚为儿子调整胸花，指甲盖上还残留着化学试剂的淡黄——二十年前实验室日光灯下，这双手曾将碳酸饮料晃出漫天泡沫。

同窗群里翻涌的祝福像跳跳糖，在记忆里噼啪炸开。有人找出校庆演出录像，像素模糊的影像里，她甩着马尾辫唱《青青河边草》，音乐老师急得直比划"降调"。那时的白大褂总沾着食堂包子油渍，显微镜载玻片上，我们看过洋葱表皮也藏过言情小说。

新人向长辈奉茶时，她接盏的手势仍是当年握试管的模样。茶汤在瓷盏里旋出涟漪，恍惚看见那个抱着一摞竞赛题集的少女，在图书馆台阶上崴了高跟鞋。岁月是最妙的溶剂，把实验室里偷煮泡面的叛逆，熬成了此刻眼角笑纹里的慈柔。

礼炮金箔纷纷扬扬飘落时，忽然瞥见她悄悄拭去儿子肩头的线头。这个曾把试管摔得乒乓响的姑娘，如今连别胸针都要屏住呼吸。我们站在时光的折痕里，看当年在操场放纸鸢的少女成了系风筝线的人，而青春正化作漫天流云，裹着雏鸟的清鸣奔向远空。

暮色漫过香槟塔，她鬓间银丝与珍珠耳钉交相辉映。岁月如文火慢煎的茶，把当年的碳酸饮料，沏成了此刻醇厚的陈香。当新人携手跨过火盆，跃动的火光里，我们终于读懂：所谓传承，不过是把实验室里沸腾的青春，续进儿女崭新的茶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