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户外穿越宾县长寿山

能量守恒

石缝里的野百合开花时，总让我想起祖父侍弄的那盆文竹。那年老宅拆迁，搬家时不慎碰断了文竹的主枝，翠绿的茎叶瞬间耷拉下来，像垂暮老者皱缩的手掌。父亲要扔掉，祖父却执意留下，把残株栽进瓦盆，搁在堆满杂物的北窗台。

谁也没想到，两个月后的清晨，我在薄雾中瞥见一抹新绿。折断处冒出三根纤细的新芽，叶片细碎如羽，在料峭春寒里轻轻颤动。祖父戴着老花镜俯身端详，浑浊的眼睛泛起光亮：“你看，只要根还活着，它就不会认输。”此后每个清晨，我都看见祖父用毛笔蘸水，小心浇灌那些倔强生长的嫩芽。

这让我想起敦煌莫高窟的故事。千年前，匠人们在幽暗洞窟里绘制飞天，颜料历经风沙剥蚀，壁画龟裂如干涸的河床。但当现代修复师用注射器注入特殊胶液，那些沉睡的色彩竟一点点苏醒。斑驳的线条重新勾勒出衣袂飘飘，褪色的脸庞再次泛起朱砂红晕。就像敦煌研究院的老院长常书鸿，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带着妻女驻守荒漠，用半生时光守护这处文明的火种。

生活中这样的故事俯拾皆是。街角修车的陈师傅，因一场意外失去右手，却用左手改装扳手继续营生；老家的表姐高考失利，在工厂流水线打工时自学编程，如今已是互联网公司的技术骨干。他们像深埋地下的春笋，积蓄力量等待破土的瞬间；也像被踩进泥土的种子，在黑暗中不断舒展根系。

有人说命运的齿轮转动时，渺小的个体不过是被裹挟的尘埃。可我见过暴风雨后的向日葵，折断的茎秆用竹棍支撑，依然向着太阳扬起金色的脸庞；也见过峭壁上的松树，根须紧紧咬住岩石的缝隙，在云海中舒展虬劲的枝桠。生命从来不是脆弱的琉璃，而是坚韧的野草，即便被野火焚尽，只要地下的宿根尚存，春风一来，又是遍野葱茏。

暮色里的文竹已亭亭如盖，新抽的枝条垂落成帘。祖父常说，人活一世，总要信些什么。我信这世间万物，只要生机未绝，就永远有破土而出的力量。那些在暗夜中蛰伏的日子，终将成为照亮前路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