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振业‖救人危难小“村官”

振业君

<p class="ql-block">土改的时候,父亲被划为贫农。对此,起初他颇有点不服气。据他讲,如果不是被那些同胞弟兄们算计,把他积攒的财富骗走和挥霍掉,或者再晚几年土改,他起码也应该是个上中农或富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然,哪里能料得到,他们这一代人后来所面对的,是一场翻天覆地的社会大变局,贫农和下中农简称“贫下中农”,在此后的三十年间,竟然成了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成了党和政府在农村的执政基础,依靠对象。真是世事无常,沧海桑田,人算不如天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土改后,村里的富人都被划成了地主富农,成了阶级敌人,连带着妻儿老小,都被排挤、受压制。曾经日子过得不怎么样的,一下子都成了人上人。少年时代,我也曾经对一个现象感到不解。就是那些地主富农,按照时髦的说法都该是养尊处优,四体不勤。但在生产队干农活时,他们却一个个都是行家里手。哪有急活儿难活儿和精细活儿,他们都是理所当然的壮劳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反观有的贫下中农,不管队里怎么给他优待,对他扶持,日子过得还是皮塌嘴歪,没多大的变化。而且有的人在干活时,下不了苦,腰软肚硬,连个好庄户人也算不上。有的过去是贫农,现在依然是塌底户。后来,根据父辈们上溯几代人跌宕起伏的贫富转换经历,我对这个现象才有了比较明晰的理解。</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父母和他们的子女</b></p><p class="ql-block">由于是贫农成份,父亲平时会被优先安排一些轻活儿,如生产队饲养员、看田下夜和摇楼、扶犁等等。“四 清”运动开始后,村里很是热闹了一阵子。工作队进村了,都是清一色的外地人,与我们“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到了晚上,孩子们喜欢扒在门缝或窗外,看那些平时神气活现的队干部,如何检讨自己的过错,说是在“洗澡下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只见他们站在那里,被工作队严厉训斥和质问。啥时候检查交待过关了,才会被认定为“下了楼”。记得一个女队员小赵,是来自巴音公社的“借干”,个头不大,红圆脸,小眼睛,自带行李,在我家的那盘土炕上,和我母亲、妹妹们一起住了一年多。为了提供方便,我随着做生产队饲养员的父亲,在饲养院那盘热乎乎的大炕上,睡了一年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下乡干部到我们家吃派饭,更是常有的事。那时大队和生产队都没有食堂,从外面来的干部们,只能到社员家里吃派饭。他们按规定交一些粮票和现金,一顿饭一结算,习惯成自然,倒也公平公道。接受派饭的社员,也可以集攒一些现金和粮票。这些钱和粮票,对那些在外地读书的孩子,比如我的兄长来说,那是很有用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下乡干部与社员同吃同住,也是有选择的,成份必须是贫下中农,而且人品、口碑和饮食卫生都要好一些。当时到我们家吃派饭的啥人都有,有公社干部,有四清工作队员,还有他们的队长:一个来自商都县姓杜的瘦高个儿。一来二去,相互交往的多了,工作队对父亲也就更加了解和信任了。重组大队领导班子时,经杜队长提议,父亲被确定为大队的副主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时,尽管他以没文化、干不了等等理由,极力推辞过。但在杜队长的劝说下,最后还是变成了社员口中的“韩主任”。由一个生产队饲养员变身为大队干部,也算是破格提拔了。他作为东升大队的班子成员,在孙书记的领导下做事。但在我看来,他与过去一个样,没见他威风过,也没听他讲过几句官话。就是有一次从公社开会回来,悄悄对我说:林彪叛逃苏联,飞机掉下来摔死了。当时,我确实感到很惊讶。要知道,我们天天都在敬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怎么一下子就投奔苏修,还死了呢?!</p> <p class="ql-block">在我的记忆中,父亲虽为大队干部,但对当时那些运动,尤其是那些整人的事并不上心。在整人和批斗人的现场,虽然他也会参加,但没看见过他冲在前头。为此,村支书还几次敲打和提示过他。但有一次,他的遇事果断和及时处置,却深深地镌刻在了我的记忆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 革中的“挖 肃”,又叫“挖新内人党”运动,是一场在内蒙古开展的所谓“挖乌 兰 夫黑线,肃乌 兰夫流毒”的运动。当时内蒙古的很多人,都成了被残 酷迫 害的对象。挖“新内人党”运动开始后,原来守护满骑庙(此寺庙文 革中被拆毁)的武二喇嘛夫妇,成了重点整 肃对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记得那天夜里,大队民兵营长带了一些人,把武二喇嘛的老伴,一个不怎么懂汉语,且瘦小力薄的蒙古老太太,拉到了我们村里小学校的教室,进行审 讯。在拳打脚踢、辱骂推搡一轮后,她还是说不清自己的“内 人党”问题,也交待不出她的同伙和上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时,我亲眼见到,那位大队民兵营长,上去抓住她的头发,把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悬空转了两圈。待松手放下后,老太太一下子就昏迷了过去。这时,我的父亲听说后,只见他急匆匆地拨拉开众人,走上前来说:看看,人都快死了,人命关天啊!赶快送人家回家去,有什么事,快以后再说哇!然后,他就挑了两个后生,找了一辆小推车,连夜去另一个村子,把老太太送回了他们位于满骑庙废址旁的家里。老太太在家人的精心呵护和悉心照料下,养了好长时间,才逐步恢复过来,终于保住了一条性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到了1969年的下半年,内蒙古的“挖 肃”运动造成了严重后果。中共“九 大”后,为稳定北部边疆,对内蒙古实行了全面军管,从上到下,开始了纠正“挖 肃 运动扩大化”的错误。上级要求,除所谓的骨干分子外,要尽快释放大部分普通群众,并要求相关干部,向受害人登门道歉。据父亲事后说,他们几个包括支书和那位民兵营长,也到了武二喇嘛家里,去向人家道歉和慰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进家后,武二喇嘛看到那位民兵营长时,非常气愤,操起铁铲子就要向他劈过去。同行的人费了半天口舌,才劝阻了他。而看到父亲时,他们夫妻却要下跪,表示感谢。说是忘不了他的救命之恩。对这次救人于水火的善举,父亲到了晚年,还常常向我们说起,说明此事在他的心目中分量很重,依然值得一提,总是难以忘怀。</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韩振业:内蒙古集宁人,现居呼和浩特</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