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小镇的端午节

鬼老者

翻开日历，才知道过几天就到端午了。近些年来，对于端午节，感觉它曾经就像一杯清冽醇厚的茶，浓郁得沁人心脾。随着时间的冲泡，越来越淡，淡得如同一杯白开，再没有以往那般的浓郁了。若不是每年门上那几株艾蒿和菖蒲、盘中那几个鲜粽，还寓意着它的存在，差点把它都给忘了！ 如今，端午节好多传统的东西，正在慢慢从身边消失，变成一种记忆。几天后端午节来临，难免不勾起小时候诸多的回忆。想想故乡小镇的端午节，那情、那景，别有一番浓浓的滋味在心头！ 端午这天，平日里最是安静的小镇，早早的便热闹起来。街上，突然间来了许多的人，摆了好多的摊，就连难得一见的“肉摊子”也摆上了，叫卖声此起彼伏。有卖雄黄的、有卖艾蒿的、有卖菖蒲的、有卖各种草草药的、还有卖香蜡纸烛的……一条不算太长的小街，熙熙攘攘。还是孩子的我，跟在母亲身后，帮忙拿一些东西。母亲从地摊上买回一捆捆不知道名字的草草药，艾蒿和菖蒲，还不忘买上一些雄黄和祭祀时所用的东西。回到家，母亲便搬来一条板凳放在门口，顺势站了上去，在门头的两边钉上钉子，仔细端详了一会，看看是否对称，然后将艾蒿、菖蒲倒挂在大门的两边。据说，门上挂艾蒿、菖蒲，可以驱邪避凶。后来读南朝梁宗懔《荆楚岁时记》“五月五日……采艾以为人，悬门户上，以禳毒气”，才知道这一文化的传承。母亲给了我一个她亲手缝制的香囊。几天前，无意中遇见母亲正在做一个小物件，便在旁边停了下来认真看着。母亲将一块灰褐色的布料裁剪开来，放在一边。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掐好一根细线，小心翼翼地穿进针鼻眼里，抬手在头发里摩擦了几下，便将裁剪好的布料开始缝制起来，待手中的布料变成一个口袋模样的东西，再在里面填充上一些植物的碎屑。鼓起后，用线缝合好，揉了揉。手中的东西便魔术般的成了一只小猴，模样看起来顽皮可爱。原来那个小物件就是香囊。母亲让我佩戴身上，说香囊可以避邪。能不能避邪我不知道，香囊于我，却是一件不错的玩物，让我着实兴奋了好一阵子！长大后终于懂了，其实香囊并非玩具，更多的是母亲给予我健康的守护和关怀！ 吃过午饭，母亲便带着我们几个弟兄姊妹，一道去离小镇大约六七里地一个名叫箐口的地方，逛一年一度白苗最为盛大的节日——“跳端午坡”。 小镇苗族跳花坡，一年两次，一次是农历的二月十八（黒苗族），一次是农历的五月端午（白苗族）。跳端午坡，算是当地苗族姑娘的一场盛大的服装秀。当地有句俗语：“大年三十比吃喝，五月端午比穿着”。端午这天，穿，才真正是苗族姑娘们过节的主题。去跳花的路上，不时会遇见好多年轻漂亮的苗族姑娘和她们的家人，用肩背着、用马驼着自己所有手工制作的漂亮的衣裙，从自己身旁经过。苗族传统，那些衣裙，在姑娘出嫁前的几年前，母亲就开始一针一线精心为其缝制了。前不久去参加一场苗族青年的婚礼，那一身精致漂亮的服装，隐隐透着一些机器加工的痕迹，针脚整齐划一。漂亮是漂亮了，但感觉就是缺乏了点什么。或许是慈母手中线的一丝温度吧！来到箐口花坡上，那棵刚刚栽下的花树旁，已围满了好多好多的人。苗族姑娘们在家人的帮助下穿戴好了自己的衣裙，面带矜持和羞涩。花树旁的那一片地方，仿佛成了她们梦寐的T台。步步莲花，展示着自己的盛装和美丽。一旁的苗族小伙，卖力地吹奏着悠扬的芦笙，围着花树翩翩起舞，期待着姑娘们青睐的目光。一段轻歌曼舞，演绎出无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浪漫故事。端午这天，便成了见证爱情的时刻。端午跳花，苗族青年以衣为媒，以舞传情的古老择偶方式，堪比时下流行的一档电视相亲节目——“非诚勿扰”，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苗族，不仅仅只有跳花才是他们表达爱情的方式，斗马也是方式之一。据说，500年前，苗王曾以斗马的方式解决情敌之间的争端呢。或许当时的我，还是个孩子的缘故，对于跳花的意义，不能完全理解，自然没多大兴趣。而山的另一边，人喊马嘶的鼎沸，最是撩拨人，不用多想，也知道那里无疑是最热闹的去处。于是，一个人悄悄的跑到山的另一边，看斗马去了。 山的那一边，正在上演着苗族最为激烈精彩的斗马。斗马人牵来一匹母马，在两匹公马之间慢慢转悠着。突然，两匹公马就开始打斗起来，相互间猛烈地踢着、撕咬着，因打斗的激烈而狂奔着，随之而来的便是满山满坡汹涌澎湃的人潮涌动，哗哗地涌向这边，又哗哗地涌向那边。场面让人心惊肉跳，也热血沸腾。几十年过去了，当时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整个跳花坡的节目持续一下午，小镇的端午节，也在跳花坡的狂欢中不断的递进着。从花坡的热闹中回到家，母亲早早的便作好了晚饭，为的是早点吃完，一家人好出去“游百病”。 晚饭很丰盛，比起过年，还多出一份粽子来。粽子是母亲头一天就做好的，粽子叶採自对面山间，糯米出自自己家的田。端午，似乎比过年还要强些。老家曾经有句俗语：“一分也是钱，端午当过年”。除了过年，端午算是最为隆重的传统节日了。虽然那时候生活较为困难，但端午这天还是不能马虎的。作为还是小孩的我，除了渴望过年，就是渴望端午了！ 母亲将上午买来的雄黄，倒进酒里制成了雄黄酒。吃饭时，大人可以喝上一些。小孩子是不能喝的，母亲便将雄黄酒涂抹在我们身上。母亲又将雄黄酒沿着房前屋后洒了一遍。说端午这天，在自家院子里洒上些雄黄酒，蛇虫毒物就会躲得远远的，不会伤害到家人。 吃罢晚饭，一家人便出门去了，闲逛在田间地头的小路上。这是一种古老而有趣的仪式，叫“游百病”。母亲叮嘱道，走得越多，病就越少。于是，我们就尽量的走啊、走啊！直到天漆黑一片时，才回到家里。 回到家里，母亲便将早上买好的草药，用砂锅熬了一大锅的水，吩咐我们用来擦洗身上，再用来泡脚。母亲说：“今天是端午，百草都是药，洗洗身上，所有的秽气都会被洗掉，一年四季都不会生病。”当时的我，不能完全理解母亲的话，但母亲的话，必须唯命是听！ 　　洗完身上，泡完脚，倦意袭来，瞌睡的双眼让我有些不能坚持，便在幸福中沉沉的睡去了！ 故乡小镇的端午节，留下的回忆太过深刻，让我保留至今。 过几天就到端午了，节，还是必须得过，粽子也一定要吃，只是少了一些东西，大人们不再喝雄黄酒了，孩子们也很少佩戴香囊……留下的，也不再那么纯粹，比如超市里买来的粽子，永远缺少了一种味道——母亲用柴火慢煮的那份草木清香！ 织金龙场——我的故乡小镇！ 故乡小镇——我的端午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