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辈的战争】上甘岭激战28昼夜

清水无香

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出国作战75周年 纪念我们英雄的父辈 上甘岭战役的无名英雄 上甘岭激战28个昼夜 作者权伟 我的父亲权银刚1938年13岁参加八路军，浴血沙场，南征北战，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参加大小战斗数百次，但让他最难忘、最惨烈的战斗是在上甘岭537.7高地北山攻守的28个昼夜。晚年的父亲，每每回忆起上甘岭战役时的那段经历，情绪还是那样激动，思路还是那样清晰。他感慨到：“上甘岭战役是我一生中经历过的最激烈的战斗，战士们打得勇猛，打的顽强，前赴后继，不屈不挠……”。那血与火的28个昼夜，成为父亲一生中永不磨灭的记忆！ 父亲说：上甘岭战役主要有两个阵地，一个是597.9高地，一个是537.7高地，因这两个阵地之间有个上甘岭村而称之为上甘岭战役。597.9高地位于上甘岭村的北侧，而537.7高地的北侧是下甘岭村。这二个高地就像三八线上的两个铁拳头，在这两个铁拳的后方便是敌我双方争夺的真正战略要地——五圣山。 1952年11月，父亲权银刚所在的志愿军三兵团12军34师106团刚结束了一年的金城防御战，还未来得及休整，便奉命前往上甘岭地区参战。父亲当时任3营营长。他先是指挥本营作战，继而根据团首长的指示又留下协助指挥2营。因此，从1952年11月17日率领营指挥所进入阵地，到12月15日撤出阵地，父亲在上甘岭前沿阵地上呆了整整28天，成为12军在上甘岭前沿阵地坚守时间最长的营级指挥员。 1952年11月17日傍晚，时任106团3营营长的父亲率3营最先投入战斗，配合31师93团夺回被敌占领的537.7高地北山的4、5、6号阵地。11月18日凌晨1点30分，在夜幕的掩护下完成了537．7高地的交接，父亲便派8连向刚失去的5、6号阵地发起攻击。由此，拉开了上甘岭537.7高地北山长达28天的悲壮战斗的序幕。 18日5时3 0分，天刚蒙蒙亮，敌人就开始行动，先是以4架轰炸机对3个阵地进行轮番轰炸，继而又增至12架轰炸机狂轰滥炸。攻击中，敌人主要盯着6号阵地打，成吨成吨的炸弹倾泻到6号阵地上，加上敌人的炮击，顷刻间整个山头地动山摇，弹片沙石乱飞，焦土一片，几步之外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地面工事被全部摧毁。 敌人为何盯着6号阵地打呢？这是因为6号阵地是537.7北山诸高地中最突出的一个阵地，地势较高，距后方补给距离最近，是我左翼防守的重要屏障。敌若控制，则对我右翼的1、2、3号诸阵地和浅近纵深的448高地构成直接威胁；我若控制，则可以6号阵地为依托，稳住左翼，同时控制4、5号阵地，还可直接支援右翼1、2、3号阵地作战，对保障537.7高地北山防御的稳定有重大作用。因而能否攻克和固守这个阵地，关系到整个朝鲜战争的战局，所以6号阵地一直是敌我双方激烈争夺的焦点。 父亲晚年回忆说：第一天的战斗极为惨烈，在敌机的轮番轰炸下，6号阵地上惟一的一条半截子坑道被炸塌，进出口均被堵死，连指挥所和8连3排全部被埋在里面，8连连长文法礼等20余名年轻的战士以身殉国，血染疆场，指导员也身负重伤……战士们悲愤地喊着“为连长报仇！为牺牲的战友报仇！”浴血奋战，英勇杀敌，有的负伤仍坚持战斗，有的近敌时不惜拉响爆破筒与敌同归于尽。从17日夜到18日黄昏，8连共打退敌人班至营以上进攻23次，歼敌500多人，但自身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150多人的连队仅剩下战斗员7人。8连一对四川籍亲兄弟：邱大云（27岁）和邱大华（22岁），同一天牺牲于6号阵地！父亲回忆起那段经历时哽咽了…… 19日，父亲决定派7连接替伤亡惨重的8连进入6号阵地。7连1排是3营的主力排，或者说是父亲这个营长的“拳头”。这个排素质强、作风硬、战术精、特别能战斗，常被用在关键时节和关键方向上。这次投入上甘岭战斗，父亲特意从一开始就把这个排放在营指挥所，让他们及早熟悉和适应情况。19日，当决定该排上去时，父亲亲自给他们做战前动员，为他们鼓劲。1排从排长、班长到战士，人人写了血书或决心书，他们向父亲表示：“营长，请你放心，有我们1排在，就有阵地在。我们要和敌人斗智斗勇，打出3营的威风来！” 上阵地前，1排长黄启均把口袋中的钱掏出来交给父亲，说如果他在战斗中“光荣”了，这就是他交的最后一次党费。其他战士也纷纷将身上的钱交了党费和团费。还有几个战士知道父亲爱抽烟，就把自己身上的几根烟卷留下来，说是让父亲在关键时候抽，好有精神指挥他们打。战士们的纯朴、赤诚和决绝的精神让父亲感动不已，但他还是批评说：“叫你们上去，不是让你们去死！你们要安全地去，胜利地回来，我等待你们的好消息！”并说：“烟，你们带上，战斗间隙抽两口，可以更有劲地消灭敌人。”父亲和战士们都会心地笑了…… 在3营作战的那3天里，父亲一口饭都吃不下，却抽光了三条“大生产”香烟。由于敌人武器装备先进，火力占有绝对优势，仗打得非常艰苦，人员伤亡很大。20日，3营最后一个连9连上去，不到一天伤亡过半。仅仅3天，一个营几乎拼光了，看到这惨烈景象，父亲痛心不已，心想：绝不能再这样硬拼了，必须在用兵方法上做大胆的改变。 34师在朝鲜急行军 20日夜，2营上来接替了3营的防御。父亲想3营的连队都下去了，他这个3营长也该下阵地了，于是打电话给团长武效贤报告这事，可武团长说：“你不能下！你情况熟悉，要留在448（营指挥所所在地）继续指挥2营战斗。”父亲说：“我这个3营的营长指挥2营打，恐怕不妥……”。团长说：“不要紧，这是为了多打胜仗，多消灭敌人嘛！我已经和2营的同志讲好了，他们会支持你的”。团长还说，目前这种打法伤亡太大，必须改变战法，让父亲协同2营一起商量新的作战方法，这与父亲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父亲继续留在了537.7前沿阵地。在接下来的25个昼夜里，父亲和2营的同志配合得很好。 21日，2营5连接替9连夺取6号阵地。开始上去的2个排，还是按常规打法，先炮火准备，后强攻，但都未成功，且连长、副连长在敌人的炮火反击中均不幸中弹牺牲……父亲和营指挥所的几个人见状心急如焚，一致认为再不能这样打下去了，必须改变攻击方法。 父亲虽然文化不高，但头脑灵活，善于思考，他利用战斗间隙反复地琢磨，怎样才能在多消灭敌人的同时减少自身的伤亡？怎样才能更有效地坚守阵地？经过分析，父亲意识到，从统计数据来看，伤亡原因80%是炮击所致，只有10%左右为枪击，因而防炮是减少伤亡的关键！作为敌进攻重点的4、5、6号阵地，处于敌三面火力兵力控制之下，敌不惜投出巨量炮弹炸弹，而我方一味分兵把口，处处死守，与敌人明打明地对着干，阵地上的工事又被摧毁殆尽，战士们只是凭借几个弹坑和为数甚少的几处石缝隐蔽与敌作战，伤亡怎么能不大呢？ 父亲把自己的想法和2营的同志商量后，向团长武效贤、政委于永贤、副团长兼参谋长唐永舜提出了改变战法、灵活用兵，“避敌之长，击敌之短”的建议。具体方法是采用逐次增兵，逐渐“添油”的小兵群作战方式，放弃多点争夺，分散用兵，与敌死打硬拼的战法，集中兵力争夺与固守6号阵地。4、5号两个阵地有利则守，无利则收，白天以火力控制，夜间用少量兵力以偷袭的手段惩治敌人。团领导正好也在琢磨这个事，上下不谋而合。团部请示李德生首长后，很快作出了改变战法的有关部署。 具体是将4、5号阵地上的兵力撤回，重点坚守6号阵地；将营属82迫击炮和高射机枪对4、5号阵地进行控制，一旦发现敌人接近或占领构筑工事，立即按规定信号召唤炮兵将敌消灭。夜间则以3、5人至1个班的兵力，进行无规律、不定点的“游击”袭扰，搅得敌人占也不是，放又不是。与此同时，在6号阵地这个双方争夺的关键点上，白天只留少数人观察警戒，大多数人则抓紧时机构筑隐蔽工事，改善阵地条件，解决能打能藏的问题。 随着战法的改变和阵地条件不断改善，537.7高地北山的防御状况有了很大改观。敌人越打越丧气，我军越打越主动。从敌架设的高音喇叭里，我方经常听到这样的声音：“106团太狡猾了！狡猾的106团！” 战至11月25日，当面之敌伪2师已基本丧失战斗力，被迫换上伪9师来接替，试图继续与我较量。此时，团长考虑到阵地已日趋稳定，2营的同志上阵地也有十余天了，各方面的情况都比较熟了，加之我父亲在前沿阵地已连续呆了半个多月，比较疲劳，遂通知父亲下阵地休整。父亲一听急了，心想敌9师上来后还没有和它打过一次像样的仗，就这样下阵地实在不甘心。于是，父亲在电话里和团长谈开了条件。父亲说：“团长，要我下阵地可以，但要等我再打两仗。伪9师上来后一直没有多大动静，要不了几天它肯定会有大的行动，我一定要等打垮伪9师，取得了胜利再下去！”团长见父亲态度坚定，且前几次指挥打得不错，就同意了父亲的请求。 12月3日上午，换阵上来的伪9师终于出来“亮相”了。真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次仅飞机就出动了400余架次，除对一线阵地狂轰滥炸外，还对团指挥所、炮兵阵地及后方机关，实行轮番轰炸，持续时间达2小时之久。并在6号阵地与448高地营指挥所之间释放了大量烟雾，企图迷盲我观察指挥。接着又对我1、2、3、4、5、6、9号阵地，同时进行猛烈炮击，重磅炸弹、火箭炮弹、燃烧弹、凝固汽油弹如雨点般地倾泻，剧烈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前沿阵地上硝烟弥漫，一片火海……这是敌人半个月以来火力最猛烈的一次，预示着敌人大规模的进攻就要开始。我方除留少数人在阵地上监视敌人外，其余战士都进入坑道隐蔽，等敌人上来了再干。 果然，敌在炮击之后，以3个多连的兵力分4路向我阵地猛攻上来，同时发现有1个多营的后援向我接近。由于有了坑道工事作依托，我方较好地保存了有生力量，等敌人步兵逼近时，战士们跃出工事，将一排排手雷、手榴弹和爆破筒扔向敌群，机枪、冲锋枪也发出愤怒的吼叫，打得敌人纷纷倒下。在2个小时的激战中，2营先后打退敌11次冲击，仅在战场上敌军就遗留下尸体200多具，我们仅伤亡8人。就这样，敌人大规模的进攻被粉碎了，537.7高地北山巍然屹立！ 12月5日和18日，《人民日报》刊载了新华社对这次战斗的报道：“范弗利特在金化地区的攻势已经彻底破产了 ……最近两天中，在这个小阵地上的敌人都躲藏在工事里，既怕我军炮火的袭击，又怕我军突然而来的袭击。有时敌人想出来报复我军一下，但是我军一发起反击，他们又急急忙忙地跑回去了。”“上甘岭左边山岭537.7高地北山上的战斗，自15日以后，敌人的攻势渐衰……战斗时断时续，敌人未能前进一步。” 此战之后，敌人的行动收敛多了，直至12月15日106团与15军133团全部交防完毕，未见伪9师再有大的军事行动。12军34师106团是最后撤离上甘岭的步兵团，圆满完成了上级赋予我团“打到底、收摊子”的任务。战后，三兵团和15军首长接见了106团的英雄官兵，夸奖说：“106团发扬了光荣传统，仗打得顽强、打得漂亮、打得巧，打出了我军的威风！” 15军参谋长张蕴玉在欢送106团胜利归建的晚会上，代表秦基伟军长赠送了一面锦旗，上写：“主动灵活，英勇顽强”。战后106团改为34师102团。 1959年10月1日，父亲作为志愿军代表参加了在北京天安门举行的国庆10周年阅兵典礼，在观礼台上受到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并留下珍贵的合影。这是党和人民对父亲的褒奖，也是父亲军旅生涯中最大的荣耀！ 战后，父亲权银刚与师文化教员尹玉华在朝鲜东海岸喜结良缘。 七十年代全家福，后右为作者 简历:权银刚（1925年——2003年），河北宁晋人。1938年5月参加八路军，1944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司号员、号长、连长、营长、团长、陆军34师副师长、31师师长、12军副军长等职。1955年被授予中校军衔，1963晋升上校军衔，1984年离休。 主要参考文献：1、《鏖兵上甘岭——中国人民志愿军第12军参战纪实》林有生等主编，江苏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2、《中国人民志愿军第12军战史》（内部资料），196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