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带着老母去扶贫</p><p class="ql-block">文/小月</p><p class="ql-block"> 竹溪村的晨雾还笼着青瓦，我蹲在母亲的轮椅前给她系鞋带。老式收音机搁在青石板上，正咿咿呀呀放着《智取威虎山》选段。</p><p class="ql-block"> "儿子，这箱底下压着的红毛线带着没？"母亲枯瘦的手指揪着我袖口。轮椅扶手上挂着半幅没编完的并蒂莲，丝线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p><p class="ql-block"> "带着呢，您那些家什都收在后备箱。"我抬头望见母亲眼底跃动的光，像三十年前在县剧团后台看她描眉时的神采。山路蜿蜒向上，母亲忽然哼起《红灯记》的调子，惊飞了竹林里的斑鸠。</p><p class="ql-block"> 扶贫点隔母亲原来的敬老院三百余里， 我每次接到敬老院打来的电话就十分的紧张，工作队看到我来回奔波，就与村里协商，特事特办让母亲和我一起驻村，让我安心工作，也解决我的后顾之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村口老槐树下聚着看热闹的村民。轮椅碾过青石板时，我听见人群里飘来句"当官的还带老妈子来作秀"，母亲却已举起竹绷子上的鸳鸯戏水图："后生，要办喜事了吧？"</p><p class="ql-block"> 那个叫春生的后生涨红了脸。黄昏时分，老槐树下围满了讨窗花的姑娘。母亲剪子舞得像穿花的蝶，碎红纸落在她藏青布衫上，恍惚又是当年文艺宣传队的台柱子。</p><p class="ql-block"> 第一场雪落时，村委会的窗户贴满了红彤彤的福字。母亲裹着旧戏服改的棉袄，教留守的婆婆们编中国结。腊月二十三祭灶，她坐在轮椅上领唱《沙家浜》，山歌声撞在崖壁上，惊得冰棱簌簌地落。</p><p class="ql-block"> 三年的扶贫光景在窗花的更迭里匆匆流过。离村那天，春生媳妇抱着满月的娃拦下车，孩子襁褓上缀着母亲编的百子千孙结。后视镜里，白发苍苍的老人们追着车跑，手里挥动的红窗花连成一片晚霞。</p><p class="ql-block"> 母亲又回到了墙比雪还白的敬老院。她缩在蓝条纹病号服里，对着电视里的戏曲频道发呆。护士说她把剪纸都撕成了雪片，却把药片当糖豆藏在枕头下。最后一次探视时，她忽然清醒地抓住我的手："崽，回村的路记得带红毛线......"</p><p class="ql-block"> 殡仪馆里静静地躺着冰冷的母亲，告别厅里，春生寄来一幅褪色的《麻姑献寿》剪纸。我摸着那些细密的镂空纹路，突然发现每道褶皱里都藏着母亲在竹溪村的笑声。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像是老槐树在哼那首没唱完的样板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