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襄阳唐城

江淑珍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历史镜像的空间建构:唐城的诞生语境与地域渊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1.1 文化寻根与旅游经济的双向驱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襄阳唐城(全称“襄阳唐城景区”,又名“中国唐城”)坐落于汉江之畔,是湖北省“十二五”文化旅游重点项目。其建设始于2011年,总投资超16亿元,占地规模达600余亩,涵盖凯旋楼、明德门、朱雀大街、东市、西市、皇宫、大雁塔等仿唐建筑群,辅以水系景观与植被配置,试图复现盛唐时期都城长安的空间格局与市井风貌。这一项目的落地,既是地方政府对“三国文化”“襄阳古城”等传统文旅IP的拓展,也是应对区域旅游竞争、寻求文化资源资本化的战略选择。在全球化与城市化进程中,地方政府通过历史景观的现代转译,试图在“千城一面”的城市风貌中锚定独特的文化标识,同时借由文旅产业激活地方经济。</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1.2 地域文脉的选择性激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襄阳作为历史文化名城,其文化谱系中既有楚汉文化的浪漫基因,也有三国文化的权谋底色,更有唐宋以降文人骚客的诗意印记(如杜甫、孟浩然的诗篇)。唐城的选址与主题设定,巧妙避开了襄阳本土文化中的“尚武”“割据”意象,转而截取盛唐文化的“开放”“繁荣”符号,形成对地域文脉的选择性激活。这种文化叙事的转向,既因应了当代旅游消费对“盛世图景”的心理期待,也通过时空错位的想象性建构,为游客提供了一个脱离现实语境的“文化飞地”。正如本雅明所言:“历史的真实只能以意象的形式呈现于救赎的瞬间”,唐城正是通过建筑意象的拼贴,将碎片化的盛唐记忆编织成可供消费的视觉神话。</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二、仿古建筑的符号编码:从“形”的摹写到“神”的重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2.1 建筑符号的转译策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唐城的建筑设计以《长安志》《唐两京城坊考》等文献为蓝本,参考日本奈良平城京、国内西安大明宫遗址等实物遗存,试图在尺度、形制、材料等层面实现对唐代建筑的“还原性再现”。例如,明德门作为唐城的正门,参照考古发现的长安明德门遗址,采用五门道规制,墩台高19米,门道宽5米,再现了唐代都城城门的宏大气势;皇宫建筑群中的“宣政殿”“紫宸殿”,以夯土高台结合木构殿宇的形式,复现了唐代宫殿“土木混合”的建筑特征。然而,这种“还原”并非机械复制,而是基于旅游体验的功能性改造:为满足游客登高望远的需求,部分建筑增设了现代楼梯与观景平台;为适应夜间演艺活动,建筑群普遍植入了灯光照明系统,形成“白天看建筑,夜晚赏光影”的差异化体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2.2 文化符号的拼贴美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唐城的景观营造中,大量植入了唐代文化的标志性符号,形成跨时空的符号拼贴。朱雀大街作为中轴线,串联起“科举馆”“茶文化体验馆”“胡姬酒肆”等场景,将唐代的政治制度、生活方式、多元文化浓缩于线性空间之中;东市、西市的商铺招牌(如“绸缎庄”“瓷器行”“药铺”)采用唐代碑刻字体,商贩身着圆领袍衫、高腰裙等唐代服饰,配合古琴演奏、茶道表演等活态展示,构建起多重感官的沉浸体验。值得注意的是,这种符号拼贴并非严格的历史考据,而是服务于“盛唐意象”的整体建构——例如,胡姬酒肆的装饰风格融合了波斯、粟特等中亚元素,虽未必完全符合唐代长安的实际业态,却强化了“开放包容”的文化叙事。这种“真实性”与“虚构性”的交织,恰如麦克·奥维尔所言:“旅游景观本质上是一种被设计的‘拟像’,其魅力在于通过符号的密集堆砌,创造比真实更真实的‘超真实’体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三、文旅体验的多维解构:凝视、参与与意义生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3.1 游客凝视的权力关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唐城的空间设计暗含着“观看”与“被观看”的二元结构。一方面,游客以“现代人”的视角凝视唐代建筑与文化展演,通过拍照、录像等行为将景观转化为可传播的视觉符号,完成对“盛唐”的想象性占有;另一方面,景区内的演职人员(如“宫女”“武士”“商贩”)作为被凝视的对象,通过标准化的服饰、动作、台词,维持着景观的叙事连贯性。这种凝视关系本质上是资本逻辑的延伸——游客通过消费“唐代身份”获得短暂的角色转换,而景区则通过贩卖“他者想象”实现经济收益。值得关注的是,部分游客通过汉服租赁、妆容造型等方式深度参与角色建构,试图突破“凝视者”的被动地位,形成“自我表演”与“景观叙事”的互动博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3.2 沉浸式体验的边界探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唐城的夜间演艺项目《盛世唐城之大唐倚梦》是其沉浸式体验的核心产品。该演出以皇宫建筑群为天然舞台,通过3D Mapping技术、威亚特效、真人表演的融合,演绎“明皇选妃”“郭子仪祝寿”“李白赋诗”等历史场景。观众跟随剧情流动,在光影变幻中经历“从宫外市井到宫内殿堂”的空间穿越,形成“人在画中游”的动态体验。这种沉浸式设计打破了传统景区“静态观赏”的模式,将时间维度纳入空间叙事,使游客成为历史场景的“参与者”而非“旁观者”。然而,过度依赖科技特效也可能导致文化内涵的稀释——有游客指出,光影秀中的“赛博朋克”元素与唐代美学存在风格冲突,暴露出传统符号与现代技术融合时的张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3.3 文化记忆的当代阐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对于不同年龄、知识背景的游客,唐城承载着差异化的意义生产。年轻群体更倾向于将其视为“古风摄影基地”“网红打卡地”,通过社交媒体传播构建个性化的文化表达;中老年游客则常将其与历史课本、影视剧中的唐代印象相勾连,完成对“盛世中国”的情感投射;而对部分历史爱好者而言,唐城的仿建细节成为考据与批判的对象,例如对斗拱形制、建筑色彩的学术性讨论。这种多元阐释表明,文旅景观的意义并非固定不变,而是在游客的认知框架与情感体验中不断生成、重构。正如霍布斯鲍姆所言:“传统并非古老的延续,而是现代的发明”,唐城正是通过旅游体验的中介,将盛唐文化转化为可感知、可参与、可传播的当代文化资本。</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四、现实困境与优化路径:仿古建筑群的可持续发展思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4.1 同质化竞争与文化空心化</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当前,国内仿古建筑文旅项目呈现扎堆建设的趋势,从西安大唐不夜城、洛阳应天门到开封清明上河园,各地均试图以“朝代IP”抢占文旅市场。这种同质化竞争导致唐城面临“景观趋同”的风险——尽管其建筑规模宏大,但核心吸引力仍停留在“视觉奇观”层面,缺乏对唐代文化深层内涵(如哲学思想、科技成就、社会结构)的挖掘。部分游客反映,景区内商业店铺占比过高(如奶茶店、纪念品商店),冲淡了历史氛围,陷入“仿古街=小吃街”的消费主义窠臼。</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4.2 真实性建构的学术介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为提升文化叙事的深度,唐城可引入考古学、建筑学、历史学等多学科力量,建立“学术顾问委员会”,对建筑细节、展演内容进行专业把控。例如,在科举馆中增设唐代科举制度的互动体验(如模拟誊录、殿试答辩),在茶文化体验馆中还原唐代煎茶、点茶的具体流程,通过“微缩历史现场”的建构,增强游客对唐代生活的认知厚度。同时,可设置“学术导览路线”,由专家学者定期讲解建筑背后的历史语境,满足深度文化游客的需求。</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4.3 社区参与与活态传承</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文旅项目的可持续发展需打破“景区孤岛”模式,加强与本地社区的联动。唐城可联合周边村落,开发“唐代农耕体验”“手工作坊研学”等项目,将襄阳本地的非遗技艺(如襄阳剪纸、老河口木版年画)融入景观叙事,实现地域文化与唐代文化的创造性转化。此外,通过吸纳本地居民参与景区服务(如担任讲解员、手工艺人),可增强文化表达的在地性,避免“文化飞地”导致的情感疏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五、结语:在历史与现实之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襄阳唐城的兴起,折射出当代中国文旅产业从“资源驱动”向“创意驱动”的转型逻辑。其通过建筑意象的符号编码、沉浸式体验的技术赋能、多元文化的叙事拼贴,构建了一个跨越时空的文化想象共同体。尽管存在同质化、商业化等现实困境,但其探索表明:仿古建筑群并非历史的简单复制品,而是当代人与过去对话的媒介——这种对话既需要对历史语境的敬畏,也离不开对现代需求的回应。未来的文旅景观设计,或许应在“还原”与“创新”之间寻找更具张力的平衡点,让历史不仅成为被观赏的“景观”,更成为可感知、可思考、可参与的“活的文化”。</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