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笺

滴滴伢子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钨都的风里包裹着初夏特有的温润,掠过西华山钨业机关大院的飞檐与回廊。两株百年白玉兰似白发苍苍的老翁,虬结的枝干托举着满树皎洁花苞,宛如岁月珍藏的月光凝成的珠串。当鹅卵形花瓣层层舒展,清冽的幽香便顺着灰瓦白墙蜿蜒流淌,轻轻叩开记忆深处的嗅觉密码——时光早已将这份芬芳酿成琥珀色的陈酿,在岁月窖藏中愈发醇厚绵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两棵玉兰是深邃的时光里永不褪色的古老诗篇。盘曲如蛟龙的枝桠间,细密的年轮如掌纹镌刻着半个世纪的风云变幻,见证着世界钨都百年的荣耀与沧桑;粗糙皲裂的树皮里,封存着钨都西华采矿人被汗水浸透的坚韧,孩童们无忧无虑的欢笑,还有机关大院日复一日的晨钟暮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于我而言,它们是记忆长河中永恒的坐标。每逢端午前夕,粉白花瓣缀满枝头,恍若千万盏剔透的琉璃灯,将整个院子映照得如梦似幻。那时,我与玩伴们总爱蜷在斑驳的树荫下,仰着沾了草屑的小脸,任由清甜的香氛灌满胸腔,仿佛要将整季的温柔都储存在年少的肺腑间。风起时,落英如雪纷飞,我们追逐着簌簌飘落的花瓣嬉戏奔跑,将最完整的花朵轻轻收进棉布口袋。于是,那缕清幽的花香整日萦绕在衣襟袖口,连梦里都弥漫着玉兰的清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后来,我离开县城前往五里山工人村求学。那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日子里,我再难有机会蹲在玉兰树下,看阳光穿过枝叶洒下细碎的光斑,也再嗅不到那沁人心脾的高洁馨香。每当端午的粽香飘起,记忆便如潮水般漫过心头:玉兰树下斑驳的光影,玩伴们被花影揉碎的笑靥,还有那些被清甜花香浸透的无忧岁月,都成了心底最柔软的牵挂。</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幸运的是,那段日子里,父亲因工作需要借调到机关大院。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眼底的思念,亦或是他对那白玉兰的情有独钟,每逢玉兰花开,他总会在下班归家时,带回几瓣沾着暮色的落花。母亲则用积攒多年的碎花布,巧手缝制出一个个小巧玲珑的香囊,将父亲带回的玉兰花瓣小心翼翼封存其中,挂在我和姐姐的书包上。当同学们围过来,好奇地追问这清甜香气的来源时,那份被玉兰花香浸润的幸福,便如涟漪般在心底层层漾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而今,父母坟前的青草已换了十几茬春秋,当年树下追逐的玩伴在旧照片里永远停驻了笑颜,西华机关大院的灰瓦白墙也化作钢筋森林里的一抹残影。唯有那两棵白玉兰依旧倔强地挺立在原地,年年花开如雪,岁岁香满人间。每当端午的细雨打湿窗棂,我总恍惚看见父亲攥着沾着暮色的花瓣推开家门,母亲戴着老花镜在灯下细细穿针引线,而树下的我们,永远是剃着宝盖头、追着落花奔跑的少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原来有些离别是时光的橡皮擦,擦得去容颜、抹得掉旧景,却擦不掉刻进灵魂的芬芳;有些爱早已化作玉兰的根系,深深扎进血脉深处,在往后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开出永不凋零的思念。那些沉淀在玉兰花香里的过往,早已成为生命中最温暖的底色,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始终在心底熠熠生辉。</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於2025年5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