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的独白

徐姐爱美文

我的绒毛被风托举起来时，母亲的花萼还残留着露水的清凉。这具轻飘飘的躯体里藏着四百二十粒种子，每个兄弟姐妹都裹着相同的白绒披风。我们被阳光晒得蓬松的身体，在六月的午后忽然被命运之手揉碎，化作漫天飘散的星屑。

最初的下坠是惊心动魄的。风裹挟我掠过砖红的屋脊，屋檐下晾晒的蓝布衫突然鼓胀成穹顶。我看见自己透明的影子在瓦片上跳跃，又瞬间被疾驰的云絮吞没。直到撞上溪畔的芦苇，才惊觉翅膀上沾满了柳絮与蝉蜕的碎片，像旅行箱上层层叠叠的托运标签。

七月的暴雨教我学会舞蹈。雨滴穿过绒毛时，每根纤毛都在震颤中奏出不同的音符。我在闪电的镁光灯里旋转，与千万颗水珠跳起华尔兹。直到某颗冰雹击穿我的左翼，才发现疼痛也能开出晶莹的花——伤口处凝结的冰晶，恰似母亲茎叶上的晨霜。

秋分那天，我降落在沥青路的裂缝里。混凝土罅隙中积蓄的灰尘，混合着去年的梧桐落叶，发酵成温床。当第一场雪渗入裂缝时，我忽然明白：那些被风劫掠的岁月，不过是为了让根须学会在黑暗中温柔地裂解岩石。此刻我的胚芽顶开柏油，向天空伸展的嫩叶上，正凝结着来年蒲公英的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