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光明日报》2025年5月24日,星期六 登载 “一部以艺术为纲的文化史——读范景中《艺术与文明》万木春”</p> <p class="ql-block">范景中</p> <p class="ql-block">《艺术与文明》</p> <p class="ql-block">范景中签名</p> <p class="ql-block">范景中</p> <p class="ql-block">《艺术与文明》</p> <p class="ql-block">《艺术与文明》</p> <p class="ql-block">《艺术与文明》</p> <p class="ql-block">范景中与贡布里希夫妇</p> <p class="ql-block">《艺术与文明》</p> <p class="ql-block">《艺术与文明》</p> <p class="ql-block">《艺术与文明》</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范景中的《艺术与文明》</p><p class="ql-block"> 万木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艺术与文明》这部著作是范景中用讲稿改订而成的,然而说老实话,书中的内容并不适合听,只适合读。而且不是睡前随随便便地读,而是要在早晨最清醒的时间集中精力去读,踮起脚尖去读。</p><p class="ql-block"> 范景中用三大册的篇幅,以西方美术史为经,织进书籍、诗、修辞、音乐和西方哲学中数的思想等内容,时时用中国文化比较,最后陶冶出这样一部《艺术与文明》。它是“作为人文学科的”艺术史,也可以看作一部以艺术为纲的文化史、文明史。作者预设本书的读者是大学本科生。但是,身处学术工业中的研究生和青年教师们必定也能从中受益。它唤起了我们对整个文科历史的思考,实际上回答了“文科有什么用”这个问题,并以一位经历过斯文扫地时代的长者身份,向同胞发出了“宁愿附庸风雅,也不要斯文扫地”(第一册,前言,第 IV 页)的警告。作者在第三册前言中提到“书籍和艺术是构成文明的两根支柱”,点明了本书何以把如此多的篇幅慷慨给予书籍。一是文字所载与美术所作同声一气,相互映发;二是书籍本身的纸张、字体、彩饰、装帧、收藏印鉴、款识题跋等,确然值得以艺术品视之。至于历代学者不畏艰苦寻访书籍,从旧典中唤起沉睡文明的斑斑史迹,更是直观呈现出人类文明有时危如一线的流传历程。所以,本书对海德堡大学藏《马内塞抄本》、贝里公爵《豪华时祷书》、《博物志》、《费代里科圣经》、《博尔索圣经》、《寻爱绮梦》,连同人文主义字体、摇篮本、伯恩-琼斯为威廉·莫里斯刻书所作插图等等情节,都不耽其详,专节讲述。将书籍和艺术如此醒目地勾连在一起,这是过去单独的美术史和单独的书籍史都不曾做过的,是本书一个闪亮的特点。</p><p class="ql-block"> 记得当年读《德拉克罗瓦日记》,读到这位 19 世纪大画家当面评点肖邦前一晚的演奏时,我深感缺了音乐修养,对西方美术史的认识也会有缺憾。《艺术与文明》为弥补这一缺憾做出了努力。此书在谈到 18 世纪艺术时,插入了贡布里希之子的一段回忆,讲的是父母对听音乐的严肃态度;谈到 19 世纪时,无论是写安格尔还是印象派,都联系着音乐谈,说起德加的艺术,还不惜笔墨专写了“芭蕾舞小史”和“芭蕾艺术”两节。这些努力,不仅更新了我们对印象画派史的知识,也提醒着美术史同行们要进一步拓展知识领域,才能更加正确、更符合上下文地理解文化。</p><p class="ql-block"> 范景中熟记古希腊哲学家“不懂数学者勿入此门”的警言,为了读懂维特根斯坦那一代数理逻辑学家们之间的通信,他年轻时代也曾苦学高等数学。正如他注意到音乐对于西方美术的重要性,他也深知数学始终贯穿着西方的思想史。在《艺术与文明》古希腊雕塑的篇章里,作者谈到了黄金分割和数的概念,在全书最后讲到弗莱、修拉时,再度回到黄金分割。他对“万物皆数”的援引并非偶然,在强调艺术与数的关系背后,隐含着他对教养的认识:文科学者应当对知识的整体性保有强烈意识,不是在学科已经划分的今天的立场上回头再去“跨学科”,而是意识到在前学科时代,不仅诗、画和音乐,甚至连数学都属于有教养者的应习知识。无论中国的“六艺”还是西方的“七艺”,展现出的都是一种更整体的个人智识状况,本书对西方“七艺”的反复详谈,想必就出于这样的原因。</p><p class="ql-block"> 《艺术与文明》对西方美术史的讨论,仍旧把艺术当艺术,以风格为中心,注重价值判断,这是西方经典美术史的光荣传统。范景中故意这样做以表明他对上世纪 70 年代以来西方美术史新动向的认识。在写到文艺复兴曼特尼亚的《曼图瓦宫廷婚礼室》时,他援引马丁·坎普的意见批评了“新艺术史”写作中追求学术时尚的不良作风——主要是预设当前的社会符号理论为真理,把“身体”、“场所”、“性别化”、“权力”等日常用语强行纳入这套理论框架,并以接受这套理论框架与否分配学术俱乐部的入场券。在第二册后记中,范景中再次强调了他对这种态度的批评。他没有给自己套上女性主义的理论框架,就用历史和修辞的传统手法,给法国大革命前后的女画家维姬·勒布伦写下了长长的、感人的篇章。</p><p class="ql-block"> 范景中讲西方的艺术与文明,从原始艺术开始,讲到大约 20 世纪初结束。这不是因为作者不关心当代,相反,此书写到中世纪《淑女与独角兽》挂毯时,援引了电影《哈利·波特》和动漫系列《机动战士高达 UC》;写到计算机艺术时,例举 2023 年洛杉矶郡立艺术博物馆(LACMA)举办的展览“码已编成:艺术进入计算机时代——1952 至 1982 年”,并令我惊讶地向历代致力于计算机及 Ai 艺术的拉波斯基等人致敬,称他们为时代艺术的“预流者”。本书用的材料也很新,比如在写到圣德尼修道院教堂北塔的重建过程时,把从 2013 到 2020 年间政府的一系列动作都说得清清楚楚。那么,为什么讲到 20 世纪初就不讲了呢?因为当代的问题并不始于当代,而当代的意义则必定在于未来。我们生在当下,满脑子是当下的偏见,纵然拔剑四顾,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而艺术与文明的传统承载着往昔人类的思想情感、价值观念,是超越当下的客观存在,是思接千载的纽带,一个社会的持久信仰、敬畏之心、自我道德要求乃至真正的品格均由此产生。在范景中的认识中,文化传统的价值不是完全相对的,任由个人和时代以己意评说,相反,它有绝对的一面,哪怕后世证明它的谬误,作为一世的想象、期待和寄托,其价值也已经成为人类共同体的一部分,本书讨论但丁像的一节说明的恰是这一问题。文化艺术的传统不是人类的对象,而就是人类本身,在每一个当下,它都是人类衡量自己的尺度,也是个人借以超越有限生命的唯一归宿。本书第一章援引过 4 世纪亚历山大诗人帕拉达斯的一句话,我想也能体现范景中撰写此书的心情:我一生都在书籍的和平世界中与逝者对话,想在对知识不屑一顾的时代传播我对他们的崇敬之情。</p> <p class="ql-block">范景中授课</p> <p class="ql-block">《艺术与文明》插图</p> <p class="ql-block">《艺术与文明》插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