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在小时候,就读过一首诗,杜甫的《春夜喜雨》: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阳光通过光合作用让植物生长,而不管是动物植物,缺水就会死。雨浸入土壤化成大地的乳汁,“哺育”植物生长。特别是在南方,我们吃的是米饭,水稻如果没了雨水,就存活不了。如果老天都不下雨,大家就吃不上米饭了,这种逻辑推理没毛病,小时候不讨厌雨,相反,我敬畏苍天赐给我们的雨。</p><p class="ql-block"> 可是雨下多了麻烦就少不了。以前哪有水泥路,全是沙土路,一旦下雨,道路泥泞,还要撑着沉重的油纸伞,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跳跃着走路,就像雨中的猴子一样,走路都怪模怪样的。我小时候是穿过蓑衣的,那种棕榈树的毛编织的古老雨具,极其沉重,而且膝盖以下还遮盖不了。因为要去农田里干活,远房的一个叔叔就让我穿上试试,有点捉弄我的玩笑意味。我的体验就是笨重且不能有效遮雨,那时候开始对南方春、夏季节没完没了的雨觉得烦了。</p> <p class="ql-block"> 在我还是小学高年级的学生那阵子,也流行时装的,当时就是流行白衬衫和回力牌白鞋。那白鞋虽然是帆布做的,可是在那个贫穷的年代,一般家庭还真买不起看似不起眼的布鞋,我算是“二般”家庭,父母都是双职工,条件不是太好,可也不是很差。母亲给我买了一双白鞋,我也只舍得在重大庆典活动时候穿戴一新在学校显摆一番。当然,总会遇到下雨天的,那可就惨了,洁白的鞋子秒变泥鞋。回到家,一定要把鞋子一遍又一遍的刷,一直到黄泥巴被彻底冲洗干净了,然后晾干,最后还得刷上一种白色的鞋粉,很多年轻人可能觉得奇怪吧?没错,不是鞋油,是鞋粉,因为那时的白鞋只是帆布鞋,不是皮鞋。少年时对雨天已经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了,我诅咒雨天!</p><p class="ql-block"> 成年以后,更是对雨天谈不上好感。雨天易发车祸,稍微下点时间较长的大雨,必须警车上路亮起警灯,老天一下大雨,我们就只能祈求不要出事,我们能够努力做的只能是预防,所有的意外却不一定都能防得住,一到大雨天同事们就提心吊胆,不知道哪天会莫名其妙被追责。汛期来临时,雨天我们还得披上有浓浓橡胶味的军用雨衣,打着手电筒上堤坝巡逻,查看是否出现管涌。</p><p class="ql-block"> 工作之后, 雨季成了噩梦。</p> <p class="ql-block"> 下雨,无非就是一种自然现象,大自然进化绝妙的安排,生命循环过程中一个不可或缺的环节。天不下雨了是旱灾,雨下多了是洪灾,雨没有犯错,只是人类“为赋新词强说愁”,我们为了自己眼前的得失给雨天加上太多的善恶定性,然后再添加上人类的诸多情感,于是,雨,承担了本不应该承担的情绪价值。</p><p class="ql-block"> 江南的雨季是多愁善感的日子,如果年轻一点,或许可以说是“思春的时节”,如果可以再说的文艺那么一点点,“是爱的愁绪泛滥的日子”。李清照把雨天的阴郁写的美到极致了:……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就连王安石都写过如此悲凉的诗:“荒烟凉雨助人悲,泪染衣襟不自知。”</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首跟我一样老的歌,歌名叫做《三月里的小雨》,歌词是这么写的:“……小雨为谁飘小溪为谁流,带着我满怀的凄清。……小雨陪伴我小溪听我说,可知我满怀的寂寞。请问小溪谁带我追寻追寻那一颗爱我的心。”</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歌听多了,这样的诗词看多了,只要听到雨打芭蕉的声音,深夜里听到细雨凝聚的水珠从屋顶瓦片上滑落,然后砸向庭院的幽幽之声,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不发愁才怪呢。还是我们人类用太夸张的艺术语言给雨天添加了诸多的情感元素,使江南的烟雨成了多愁善感的代名词。当然,我还是最喜欢杨万里写的那首诗:“雨来细细复疏疏,纵不能多不肯无。似妒诗人山入眼,千峰故隔一帘珠。”没有无病呻吟似的忧郁,却有着拟人化的生动描述,诗人在和细雨毫无障碍的平等对话。</p> <p class="ql-block"> 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的我既不年轻也还不老,刚好到了一个“见异思迁”的年龄,又恰好看了戴望舒的《雨巷》,深受触动。在一个细雨蒙蒙的夜晚,就扛着三脚架,背上相机包,撑着雨伞前往当时还很破败不堪的三坊七巷。三坊七巷当时还在拆迁,残破的老式建筑被蒙蒙细雨洒上一层油亮油亮的反光层,在东街口繁华商圈的霓虹灯映照下闪着幽光,现代的繁华与古老的破败形成强烈的反差,三坊七巷仿佛在雨夜里诉说着繁华落尽的悲伤往事。</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在很辛苦地拍着照片,可是潜意识里是为了拍照片吗?我在问自己。或许只是想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有着“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也许我不完全为了拍照,只是为了在路灯昏暗的三坊七巷,遇见“默默彳亍着,冷漠,凄清,又惆怅的美丽的丁香。”</p><p class="ql-block"> 其实那个晚上,除了身边有个帮忙的徒弟之外,连个鬼影都没见到。倒是我拍的照片曾经被一个漂亮美女赞美过——她说:就你这几张照片已经够我学几年了。这也算是一种安慰,迟到的补偿。可是现在,在我的电脑硬盘里居然找不到当时为了体验《雨巷》的意境而突发神经辛辛苦苦拍摄的照片了,真够令人沮丧。</p> <p class="ql-block"> 说了这么多废话该把话题拉回到当下了,说实话,现在我时常盼着天上能下一些小雨,最好是在凌晨或者黄昏时下够一定的雨量,然后在太阳升起时或者落山的时候天气突然放晴,温度稍微升高一点,那就会出现平流雾或者低层云,当然,我这就是典型的“屁股指挥脑袋”的本位主义。可是今年很奇怪,三四月份的回南天,大雾天气倒是不少,可都没形成漂亮的城市平流雾,也没形成好看的低层云,大自然真够神秘莫测的,就像围棋的棋局一样,有太多的变数,雨下少了不行,温度高了不行,雨下的不是时候也不行,从2021年到现在,御3无人机都已经更新换代了,真正拍到过的最漂亮的平流雾就一次,整整四年,就遇见一次。所以我的渴望是可以想象的,最后还是人类的功利心决定了我们对雨的态度。</p> <p class="ql-block"> 都说“雨是云的泪滴”,既然我们在雨的身上赋予这么多情感,那就让这个捉摸不透的天空的泪水继续陪着我们多情善感吧,就让江南烟雨的追随者“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吧。而我早被这几天的蒙蒙细雨催老,还是学学苏东坡吧,“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p><p class="ql-block"> 不能让飘摇的雨坏了咱追求快乐的兴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