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八十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春梅从九道河商店买了布料,连夜给岁亮赶了一件短袖和一条裤子,一个早就让岁亮试。岁亮穿着上白下蓝的新衣服,立马精神了许多。春梅又拿出新布鞋让岁亮穿,歌子撅着嘴说,妈,我也要新衣服哩。春梅说,你也考试呀?歌子说,乃你给我岁哥做新衣服,也不知道给我做,我就要哩。春梅说,放暑假了我去你大姨喔搭把你引上。真的?真的。你可不敢哄我呀?啥时候哄过你了?我就害怕你偷偷走了,不引我木。岁亮说,歌子听话,明个我考完试了,去寺背后把你引上。歌子说,不去,我就要跟咱妈去江西,我还么去过南方哩。岁亮说,好好好,你么去过,好像谁去过了?春梅说,哎呀,歌子,快寻猫去,猫不见了。歌子四下里一看,院子里啥都么有,去哪儿了呢?“咪咪”,歌子挨个在房间里寻。岁亮进了自己房间边脱新衣服边说,阿黄在么?歌子说,么在。岁亮说,是不是让阿黄领跑了?春梅说,不可能,猫太碎了,还不会跟狗出门哩,去后院寻一下,看跟芦花鸡在一搭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四掂了铁叉,拿了镰刀准备出门,说,磨囔啥哩,还不走?岁亮要去地里,春梅让岁亮经管家里,不上地里去了。岁亮说考试来得及,下午才到校哩。老四说,不行就把你五爷家窑背上的麦摊开。春梅进灶房夹了三片锅盔咸菜,提了一罐开水,出了门。歌子去后院寻兰兰,发现兰兰混在鸡娃堆里,躲在玉米秆底下,竖着两只耳朵,好奇地乱看。兰兰见歌子来,弱弱地“喵”了一声。歌子说,胡跑啥哩?让老鼠把你吃了咋办呀?歌子提溜着兰兰进了前院,把兰兰丢进了箱房。兰兰不想在箱房里呆,顺着箱壁向上爬。歌子合住了箱盖,回头喊阿黄。阿黄跟着岁亮快到了大路上,听见有人喊,又踅摸着回了家。歌子对阿黄说,把兰兰看好,不准它出来。阿黄“啊呜”着卧在了兰兰的箱房旁,竖起耳朵昂头看着门外。春梅边向外走,边对歌子说,一时来的时候把羊拉上。歌子拉了羊要出门,阿黄站起来跟了上去,歌子瞪了一眼阿黄,说,兰兰一时不见了,看我回来咋收拾你?!阿黄用舌头舔了一下鼻子,委屈地“啊呜”着又蹲回了原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天空上悬着一团团云山,白的刺眼。<span style="font-size:18px;">岁亮戴了草帽,掂着木耙去五爷家窑背上晒麦,</span>路过迎叔家门口的时候,雪琴婶一手拉了羊,一手在锁门。岁亮说,婶,麦收完了?雪琴婶回头笑笑说,阿搭完了,刚开始收木,你弄啥去呀?晒麦,乃你咋不用收割机收哩?太贵了。忙娃哥家的门开着,他的儿子拿了一片锅盔,坐在门墩上吃,灶房里传出“呲啦、呲啦”的炒菜声,一条小黑猪在院子里哼哼着进行快速短跑。阿黄要进去赶猪,岁亮一声“回来”,阿黄从忙娃哥家乖乖地退了出来。两只乌鸦在柿子树低处的树杆上蹦哒,见有人来,飞向了树梢。一群群麻雀从白杨树、梧桐树上向麦地里冲,扎堆落进麦田,啄食着麦子。五爷戴了草帽,用铁叉把麦捆抖开向空地上扔,靠近窑洞边缘处的一块篷布上晒着菜籽。岁亮家的麦子在窑背北边,岁亮先把地扫干净,然后把麦子一点点推开,摊薄。他学着大人的样子向嘴里扔进去一颗麦子,用门牙一嗑,麦子酥酥脆脆的,轻轻地断成了两截。他又把一颗麦子扔进嘴里,用后槽牙一咬,麦子虽然断成了两截,然而酥脆里带着筋道。不行,还得两个太阳,麦子才能入囤。一般来说,麦子经过四天不间断的晾晒就可以入囤了,晾晒好的麦粒用后槽牙一嗑,会发出轻微的“嘎嘣”声,连续有两个好天气就可以了。岁亮抬头看天,云山分解成了一团团的棉花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岁亮用铁耙把麦子摊开后,然后把一条蛇皮袋子铺在场畔的白杨树下躺了上去。风里夹杂着一股凉意,鼓动着杨树叶发出“哗哗”的低吟。阳光透过树叶打在脸上,岁亮眼睛有点受不了太阳的直射,他把头向浓密的树荫下挪了挪,看向天空。天上的白棉花变成了一只只大公鸡、小鸡仔,一会儿又变成了一群群欢蹦乱跳的小山羊。岁亮看着看着不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汪汪”,阿黄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场畔,对着在麦场西边正鹐的欢几只鸡叫了起来。啊呀,咋睡着了?岁亮摇摇头,爬了起来,“勿食、勿食”地赶跑了鹐麦的鸡们。他又看了看天,太阳都到中天了,得回去做早饭了,岁亮连颠带跑地回了家。</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时的田野里人喊马嘶、镰刀飞舞,你说人们忙得么有放屁的工夫是假的,么有吃饭的工夫也是假的,人们就像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不分昼夜地奋战在田间地头是真的。麦子扬花灌浆的关键时候,一场暴雨把麦子吹倒了,少量麦子发了霉变了质。可不敢在抢收的时候再下一场暴雨,乃就日塌了,一年就白忙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了地里,春梅把咸菜夹馍分给老四和东亮,大家坐在地坂上吃。歌子问春梅道,妈,咋么我的?春梅把咬了一口的馍顺手递给歌子,歌子说,你吃吧,我一时回去另外拿一个。存叔和雪梅婶也到了地里,他家的麦田紧挨着春梅家的。老四把正吃的馍扬了扬说,吃呀不?存叔笑了笑说,在屋里都吃了,四哥,你屋里今年收麦快的很木。老四说,全靠收割机哩,乃你咋不叫谋谋给你收哩?存叔说,唉,我屋里喔苕的很……。存叔看了一眼雪梅婶,欲言又止。雪梅婶说,快干活先,还有工夫在这搭谝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吃毕馍,老四起身想拿散子散麦,东亮抢先拿到了手里,他对老四说,你俩给咱捆麦。春梅坐在地坂上么有动弹,她对着东亮的脊背说,麦收完了你弄啥呀?东亮一边举起散子,一边说,回一趟寺背后木,这一回回来还么回去哩。乃你……。还么等春梅把话说完,老四就赶紧打岔道,哎呀,你这怂人先,娃想去就让娃去先,问喔么多弄啥呀?我不是不让娃回寺背后……。老四烦躁地大声说,你就事多的很,你不在这搭呆了,去把二等地喔倒倒麦收个子。东亮低着头起劲地散麦,好像么听见父母的争吵。春梅本来想说让东亮不去工地了,经老四这么一阻拦,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沉着脸向回走。歌子一看春梅要回,连忙说,妈,我也要跟你去二等地哩。春梅么好气地说道,就呆在这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由于考试期间要在云中住一晚,所有通生全从家里背了被褥,岁亮、范李、友谅、海洋不用背,他们的被褥就在学校放着。胡老师把大家集中起来讲了考试的注意事项后,特别强调晚上不得离开学校。坐在开往云中镇的大巴车上,同学们心潮彭拜,然而谁也没有说话。岁亮对这一次考试信心满满,他么有多少担忧。他希望通过努力改变自身命运,最好考上秦阳中学,那么就离自己的理想更近一步了,他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范李看着岁亮说,你笑啥哩?岁亮收回思绪说,我么笑。范李说,我明明看见你笑了,还不承认?陈友谅说,伢不笑咋的,阿搭像我们,愁死了。吴海洋压着嗓子说,夹带弄了么?岁亮摇摇头,范李也摇着头说,喔么多考点,考试的时候把书拿上?吴海洋挠挠头,把老师说的重点写在胳膊上,嘿嘿。陈友谅说,你真本事,快看喔,柏树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家都看向窗外,岁亮说,虽然喔离我村近的很,我还么去过,放假逛走?范李说,唉,喔就是吴家人的祖坟,坟上的牌坊都让红卫兵咂日塌了。吴海洋说,你咋知道的?范李说,我跟我爸、我妈还有我姐去过喔搭。陈友谅说,吴海洋,喔不会是你屋里祖坟吧?哈哈。吴海洋说,胡说啥哩,我屋里再有个喔先人就把活咥了,我屋里跟伢么一毛钱的关系。岁亮说,听说过吴宓么?大家摇摇头。岁亮继续说,伢是寡妇周莹的侄娃子,厉害的很。范李说,咋厉害了?岁亮说,伢是著名红学家,比较文学鼻祖。陈友谅说,你都搁阿搭听的?我光知道,安吴吴家以前有钱很,有钱很,慈禧老佛爷西逃的时候,寡妇给老佛爷进贡了不少银子,慈禧把寡妇认了个干女子。岁亮说,喔些人人都知道,我正说吴宓哩,甭打岔先。吴海洋说,你说,你说,么人不叫你说木。岁亮说,吴宓是庚子赔款清朝派往美国的公派留学生,哈佛三杰之一。范李说,阿三杰?岁亮挠挠头说,不知道。陈友谅转头问胡老师道,胡老师,你知道哈佛三杰都是谁么?胡老师头也么回地说,考试考喔呀?好好坐车,甭说话,快到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