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横斜水清浅

国因

水中影

水是极善映照的。无论甚么物事，只消临水一照，便显出个大概的形貌来。然而这形貌又往往不甚牢靠，风一吹，或者鱼一跃，便即散乱了。

我每每立在水边，看那水中的倒影。天光云影，山色树形，都在这水中游走。有时竟分不清是岸上的树映在水中，还是水中的影爬上了岸。水中的世界，原也是一个世界，只是上下颠倒，左右互换，仿佛一个顽童执镜，故意将万物倒置了给人看。

水中的人影尤是可笑。明明岸上是个衣冠齐楚的人物，映在水中却成了个脑袋朝下的怪物。偏生这怪物又极是脆弱，一片落叶，一粒石子，便能将它击得粉碎。然而不多时，它又自行拼凑起来，依旧是个倒立的人形，仿佛甚么都不曾发生过。

倒影终究是虚幻的。水干涸了，影便消尽了；人走开了，形便无存了。然而人们偏生爱这虚幻之物，临水自照，顾影自怜，竟把水中的假象当了真。这大约也是人之常情罢——明知是假，却情愿信其为真；明知易逝，却偏要执著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