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鸟

薛宏新

布谷鸟文/薛宏新麦收时节，那热辣辣的日头，像个大火球，高悬在头顶，把大地烤得滚烫滚烫。风里都裹着麦子熟透的香甜，那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勾得人心里痒痒的。这时候，总会有那么一种鸟，“咯咯咯咕，大麦先熟”地叫着，那声音，脆生生的，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一下敲在人的心坎上。爷爷扛着锄头，从田埂上慢悠悠地走过来，那脚步，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他听到这鸟叫，就咧开嘴笑了，露出那几颗稀稀拉拉的牙，说：“这布谷鸟真能，还知道大麦比小麦先熟哩。”那语气，带着点调侃，又带着点对这小精灵的喜爱。我跟着爷爷往麦田里走，脚下的土坷垃被晒得发白，一脚踩上去，“嘎吱”一声，像是在诉说着这土地的沧桑。麦浪在风里翻滚，一波接着一波，像一片金色的海洋。那布谷鸟的叫声，就在这麦浪里时隐时现，像是在和这金色的海洋捉迷藏。小时候，我不明白这布谷鸟叫的是啥意思，就缠着爷爷问。爷爷放下锄头，坐在田埂上，掏出他那旱烟袋，“吧嗒吧嗒”抽了几口，那烟圈儿，一个接着一个，在空气里慢慢散开。他眯着眼，看着那片麦田，慢悠悠地说：“这布谷鸟啊，是给咱报信儿嘞。它一叫，咱就知道该收麦子啦。大麦熟得早，它先喊大麦，等过些日子，小麦也熟了，它就该喊‘小麦先熟’咯。”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想着，这布谷鸟可真有意思，像个小灵通似的。麦收的时候，那可是全家老少齐上阵。天还没亮透，爷爷就把我从被窝里拽起来，说：“娃儿，快起来，去地里割麦子啦。”我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跟着爷爷往地里走。到了地里，那麦子长得比我还高，一排排，整整齐齐，像一个个站岗的士兵。爷爷递给我一把镰刀，说：“娃儿，学着点，割麦子可得有窍门，腰弯下去，镰刀贴着地，这样割得又快又干净。”我学着爷爷的样子，弯下腰，开始割麦子。可这麦子好像故意跟我作对似的，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割了一小把，还累得腰酸背痛。爷爷在一旁看着，笑着说：“娃儿，你这劲儿使错地方啦，得顺着麦子的劲儿来。”这时候，那布谷鸟又在头顶上叫起来了，“咯咯咯咕，大麦先熟”。那声音，像是在给我加油鼓劲儿。我直起腰，擦了擦脸上的汗，看着爷爷那熟练的动作，心里暗暗较劲儿，我一定要学会割麦子。割了一上午麦子，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奶奶提着篮子，给我们送饭来了。篮子里有馍馍，有咸菜，还有一大碗绿豆汤。我们坐在田埂上，就着咸菜，啃着馍馍，喝着绿豆汤，那滋味，别提多美了。爷爷咬了一口馍馍，说：“这麦子啊，是咱的命根子，一年到头，就盼着这麦收呢。有了这麦子，咱就不愁吃喝了。”我一边吃，一边听着爷爷的话，心里想着，这麦子可真是好东西，能养活这么多人。吃完了饭，我们又接着割麦子。太阳越升越高，那毒日头晒得人头皮发麻。我的胳膊被麦芒扎得红一道紫一道的，火辣辣地疼。可一想到那布谷鸟的叫声，想到这满地的麦子，我就又有了力气。到了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麦田里，把整个麦田都染成了金黄色。那布谷鸟的叫声，也渐渐变得柔和起来，像是在为这忙碌的一天画上一个句号。我们扛着镰刀，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走。一路上，爷爷给我讲着以前麦收的故事，说那时候没有机器，全靠人力，一家人要忙活好几天才能把麦子收完。我听着爷爷的话，心里对这土地，对这麦子，又多了几分敬畏。回到家，奶奶已经做好了晚饭。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那温馨的氛围，让我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吃完饭，我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听着那布谷鸟偶尔传来的叫声，心里渐渐平静下来。日子一天天过去，麦子也渐渐收完了。可那布谷鸟的叫声，却一直留在了我的心里。每到麦收季节，只要一听到那“咯咯咯咕，大麦先熟”的叫声，我就会想起爷爷，想起那片金黄的麦田，想起一家人一起割麦子的情景。后来，我长大了，离开了家乡，到城里去上学、工作。城里的生活，和家乡完全不一样。这里没有那大片的麦田，没有那布谷鸟的叫声，也没有爷爷那熟悉的身影。可每当我遇到困难，感到迷茫的时候，那布谷鸟的叫声就会在我耳边响起，像是在提醒我，不要忘记自己的根，不要忘记那片养育我的土地。有一次，我在工作上遇到了挫折，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我一个人走在街头，看着那川流不息的人群，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迷失方向的小鸟。突然，我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叫声，“咯咯咯咕，大麦先熟”。我猛地抬起头，四处寻找那声音的来源，可周围只有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根本看不到布谷鸟的影子。但那叫声，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记忆的大门，让我又回到了那个麦收的季节，回到了爷爷的身边。我想起了爷爷的话，想起了那片金黄的麦田，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努力和坚持。我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放弃，要像那布谷鸟一样，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勇敢地叫下去，都要坚持自己的方向。如今，爷爷已经不在了，可那布谷鸟的叫声，却依然在每年的麦收季节响起。它就像一个使者，带着家乡的问候，带着爷爷的期望，来到我的身边。我知道，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那布谷鸟的叫声，那片金黄的麦田，都会永远留在我的心里，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这布谷鸟啊，它不仅仅是一种鸟，它是家乡的象征，是亲情的纽带，是我心中永远的牵挂。它用那“咯咯咯咕，大麦先熟”的叫声，诉说着生活的酸甜苦辣，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变迁。而我，也会带着这份牵挂，带着这份回忆，在人生的道路上，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去。